第412章 傻人傻福
這天吃過早飯,進了開水,中產階級們照舊每人衝了一杯奶粉,放腳邊涼著。劉金鍾的一袋奶粉可以喝兩個來月,每次隻倒薄薄的半個杯底,豐子在的時候,說他那叫“透明的牛奶”,這玩笑一直沿用著。劉金鍾說:“我就是找一喝奶的感覺,覺著沒虧自己就得了。”
說著話,龐管來提大臭:“律師來了,跟律師好好說啊。”龐管一邊開門一邊順嘴囑咐。
大臭一臉懵懂地出去了。
“沒戲,就是一該死的鬼。”金魚眼看龐管走遠,在後麵甩了一句。
小不點插嘴說:“大臭這事是有點不明不白,要這麼隨便給給鑿了,弄不好就是一冤鬼。”
“瞧你那傻。逼操行,聽豐子一說,你也跟熱屁,豐子懂個屁,我在監獄那麼多年不比他門兒清?抓進來的就沒有冤枉的,冤枉也讓你變成不冤枉。”金魚眼拿白眼珠子翻著小不點,小不點幹張了兩下嘴,沒敢接茬。
豹崽在鋪角認真審閱著剛發下來的起訴書,一臉凝重的表情:“操,給我們打了8個罪,一弄上團夥就不好玩了,估計得整出幾個無期來。”
“昨天不是都看過了嗎?”金魚眼瞄他一眼。
豹崽皺著眉頭說:“那不行,得好好分析一下,有些罪定得不合理,擦邊球的罪都給劃圈裏去了,得想法往圈外打啊。我看了,能判無期的就一個搶劫,什麼非法買賣槍支、強製猥褻、尋釁滋事、敲詐勒索,都沒事。
數罪並罰,加到100年最高也隻能執行20年——這你肯定懂,一沾上無期就不好玩了。”
“那你看什麼看,有倆搶劫案在裏麵,還有一個案值給打了45萬,算數額巨大了,無期肯定沒跑了,我看弄不好你們都得做好掉一兩個腦袋的準備。”金魚眼毫無同情心地表達自己的看法。
豹崽虛偽地笑道:“操,掉腦袋啊,掉一個也得先把我排頭兒啊。”
豹崽往前湊了湊屁股,攤開起訴:“跟我分析分析,這起訴有問題,到開庭時候我們幾個一鉚勁就能把它扳過來。就這個搶劫,明明是敲詐,在分局時候打的就是敲詐,一升上來他媽改搶劫啦。”
“操,瞧你說的,不改搶劫拿什麼升你?甭問了,你在你們那個區肯定民憤大,還跟官麵上表示得不到。”
“官麵算雞巴呀,再晚進來幾天,派出所都讓我們給端了。”
“對了吧,要不人家怎麼狠著勁要掃除你們呢,除了添亂,你對人家屁好處沒有,誰留這個禍害?擱我那我也想法望死裏整你們啊。”
“……得,再回頭看我這案子,說別的都沒用。”豹崽指手畫腳地說他們那個案子——那個覺得冤枉的案子:
“簡單說啊,這白老虎是我們那一開澡堂子的,仗著前些年也勞教過,老覺得牛逼乎乎,在當塊兒不買咱哥們兒的帳,我安排人給他攪了幾回局兒,他心裏明鏡兒似的,知道是誰幹的,就是一個出格的屁也不敢放。
那天我約他到澡堂子對麵的酒店聊聊,傻。逼還玩兒派,隔條馬路愣開輛桑塔那過去,草,我看這王八蛋就來氣,加上那天我們就是算計他來的,上樓我們就把他擺平了,開始還七個不吊八個不忿的,啪,倆大‘五連兒’往腦門上一頂,腿馬上就軟了。
我說你牛逼啊,這條街上,誰白用豹崽看過門?白老虎說我沒雇你們啊,我小弟砰一啤酒瓶就給他開腦袋上了,嗨他媽邪了,傻。逼那腦袋愣沒事,就是精神崩潰了,跪在地上說:豹哥以後你們多照應,我給弟兄們發辛苦費,我兜裏有2000多,先拿去買煙抽。
我說你當豹崽是花子呀,以前的費用怎麼算?你先自己開個價,看看豹崽的弟兄們值多少?……不羅嗦了,反正最後我讓白老虎開了張5萬塊的欠條,擼了一大金鏈子,一寶石戒指,一滿天星手表。
回頭我說那破車我先開幾天,什麼時候想要說話……這不轉天中午,我正開車溜呢,讓刑警隊給猴兒住了。”
豹崽頓一下,看著金魚眼說:“敲詐……這不是敲詐是什麼?我們又沒明搶明奪,不就是威脅了一下嘛,沒錯,就是敲詐勒索!”看豹崽的表情,好像敲詐勒索有理似的。
邱立衝我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我笑一笑,配音:“嚓!”
樂樂在那邊說:“豹崽行啦,搶劫就搶劫,無期比20年能多幾天?”
豹崽耿直地說:“兄弟那不行,該是什麼就是什麼,咱不能在法律麵前吃糊塗虧,那不都成大臭了嘛!再說了,19年,下隊就算日子,混一段就能開始減刑;無期不行啊,前麵這段白呆,下隊兩年以後才可能改判18,前麵這兩三年,給誰加上誰不急?”
樂樂逍遙地說:“草,我也不操那個心了,反正死不了得了,我們那幫人,我排第六被告,掉腦袋也挨不上我呢。”
金魚眼大度地說:“嗨,想那麼多幹嘛,大不了一死,大臭那德行的都臨危不懼,咱怕個鳥,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典型偽流氓 。
豹崽說:“按說身子都掉井裏了,指望耳朵是掛不住了,可要真給你空出一手來,孫子不往井沿上扒一把,反正上庭我就鬧,非把敲詐打回來不可!那幫檢察院的懂雞巴法呀,淨胡 整,好像人命到他們手裏跟鳥毛似的了,操!”
侯爺笑著答腔:“嘿嘿,那些混帳要是落我手裏,連鳥毛都不如了。”這話說的挺籠統,聽上去像說那些狗管,又像再說豹崽他們,估計豹崽倒沒往偏處想,還一個勁給侯爺煽情呢,說對對對!
大臭去的時間不很長,回來時還是迷糊狀,跟金魚眼彙報說:“律師是一老頭,問我案子,我也說不清了,倆人窮聊了半天,他讓我等信兒。”
“那就是讓你等死呢。”金魚眼破譯道。
大臭囁諾著:“反正活著也受罪,不如死了舒服,一了白了。”
邱立讚歎道:“大臭真他媽超脫,整個一哲學家啊。”
下午進了一批生食蔬菜,我們賣了二十塊錢的,順手給大臭和劉金鍾幾個西紅柿,大臭不知怎麼來了興致,置生死於度外,興衝衝拿一小勺,在西紅柿上又片又掏的,居然鼓搗出一朵花來,我們很驚喜,說“大臭你還真是好廚子啊。”
看我們傳閱著那朵看不出是玫瑰月季還是牡丹的紅花,大臭紅光滿麵,謙虛地驕傲著:“不是特二也是二級呢。”
劉金鍾預約道:“到那邊盯著給我當廚子啊。”
大臭不屑地說:“沒準到那邊我還是老板呢。”
樂樂也不嫌大臭髒了,一口把那朵花吞了:“嗨,大臭,給你根黃瓜,給我削個雞巴出來!”
金魚眼笑道:“削完了你吃啊,糟蹋了可不行。”
我們一笑,大臭晃著腦袋說:“這還真沒學過。”
“嘿,別給臉不要啊,手藝人都是一通百通,沒個幹不了。就拿於得水當模特,我看他長的就像個雞巴。”樂樂緊追不舍,一定要大臭操刀。
大臭一邊困苦地笑,一邊挑了根直溜的黃瓜,拿勺子刮起來,一邊幹一邊瞅於得水笑。於得水氣憤地一扭臉:“操,你別老看我啊!”
我們忍不住都笑起來,金魚眼板臉兒鎮壓道:“咳,小點聲,把管教招來,又讓我挨罵!”
過了兩天,龐管開門喊大臭出去:“你小子好命的,碰上一好律師,給你打報告,今兒做鑒定去,到時候可勁地裝傻衝愣啊,弄好了就混出去啦。”
“鑒定啥啊?”大臭疑惑地跨進號筒。
我們立刻興奮起來,說大臭弄好了就走人了,就他那樣的,肯定腦子有毛病,不鑒定就是一弱智,一鑒定保準神經。
“他傻,誰說他傻誰才傻呢。”侯爺笑著說:“大臭是傻裏藏奸的主兒,憨厚是真憨厚,傻可未必,就是在這裏麵關的,不那樣不行啊,沒錢沒人的,抖機靈又不會抖,幹脆就來一裝傻衝愣,人家那叫玩的高。”
聽聽也有道理。
話題很自然就轉移到邱立身上,樂樂嘲笑他一事無成:“看人家大臭,政府上趕著給做鑒定,弄好了今就直接回家了,你瞎逼折騰啊,白受罪,也不把你當神經病。”
邱立歪頭一笑,也不跟他爭論。
望眼欲穿後,大臭終於回來,問他什麼,也說不清,隻說幾個老頭老太太跟他聊了一上午,還給他弄個儀器亂測,他還以為那是電刑呢,嚇得臉都白了,想跑沒跑了。
邱立很有經驗似的說:“弄不好你就回家了。”
大臭笑著撥楞起腦袋:“你們都回家也放不到我呀。”
金魚眼惡毒地說:“就是放你回家,還不如吃一黑棗省心,你這操行的,不白給社會添嘔心嘛!”
不管金魚眼如何妒忌,大臭還是順利通過了司法鑒定,被確診為腦袋有毛病的那種患者,當天下午大臭就走了,出牢門的時候,依舊一臉迷惘,和我剛來時看到的一個模樣。
大臭什麼也沒拿,隻帶走了一身大疥,走回遙遠的陽光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