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特等床房

第411章 特等床房

話說這偏方治大病,還真說得沒錯,於得水在鋪底下趴了一宿,轉天那屁股就見好,結了一層黃痂。豹崽緊盯著自己的實驗品,告訴他堅決不能揭那些痂,再癢也不許碰,還讓大臭負責監督。

結合豹崽在於得水屁股上取得的成果,金魚眼高瞻遠矚地決定:馬上在號裏開展打擊板瘡的群眾運動,計劃在一個星期內根治板瘡,算他在任期間為大家做的第一件實事。於是跟管教喊號,要求醫務室提供足夠的消炎藥,弄得自己跟抗災總指揮似的。

結果被值班的胡管臭罵了一通,搞得灰頭土臉的。隔了一段時間,胡管又主動給送來一小包百炎淨,隔著門說:“你以為這是療養院啊?藥是白來的?普通感冒藥也就算了,百炎淨,一次最多五片,這是控製性藥品。”

切,一個消炎藥也成控製性藥品了,弄得跟白區似的。

金魚眼不接那藥,先回頭問:“誰花錢?”

我說:“記我帳上吧,冬禾我們倆也得用呢,都有災情。”

胡管不耐煩了:“快點快點,5塊錢還弄這麼煩瑣,跟老娘們似的,草,以後這小毛病別他媽折騰我啊!”

侯爺嚷嚷道:“那麼多屁股都爛了,你們不管誰管?”

“是我請你們進來的嗎?坐牢還坐出理來了你們!”胡管吹鼻子瞪眼地望著侯爺。

侯爺一挺身子,剛想發作,金魚眼趕緊示意他稍息,一邊跟胡管陪起笑臉來;“胡管,您別著急啊,跟他們上什麼心?都沒什麼素質。”

胡管怒目道:“我幹管教30年了,什麼樣的流氓沒見過?我還沒碰見過敢在這裏翻跟頭的!”

“不就是一獄卒嘛。”侯爺嘀咕著。

好在胡管耳朵也不老好使了,不然又得是一片血雨醒風的罵。

後來好歹請回了胡大管教,金魚眼說:“操,我挨罵圖屁?以後這事我也不管了,你們誰有錢就看,沒錢就爛屁股……那個藥,陳威花的錢,就你用了。”

我說:“冬禾來吧,冬禾屁股大,板瘡也厲害,光靠輸液成本也太高了。”冬禾和我客氣了半天,最後頂不住我熱情的火焰,乖乖蹶池子裏去了,幾天沒輸液,加上坐板的時候又不愛妥滑,他的大屁股又發奮圖強地爛得慘不忍睹了,冬禾主動要求我給他拍,他心裏虛樂樂,那小子太野蠻啦。

龐管後來來了解了一下瘡情,告訴金魚眼:“這一段長板瘡的先別盤板了,可以蹲著上學習 。”聽得眾押犯兒歡欣鼓舞,真理也不如好政策得人心啊。

龐大管教又安撫大家:“堅持一段時間,下隊就不治自愈了。”

豹崽也附和道:“還真是,一到勞改隊,天天出工,陽光普照的,什麼瘡啦疥啦,都沒了,大夥就是在這裏悶的,心火憋成了毒。”

後來金魚眼又帶來一個跟我們無關的好消息,說在獅子寨那片,正建新看守所呢,估計明年就可以搬過去,據說那裏跟公寓似的,可惜時不我待啦,好日子留給後來人吧。

海大爺這些日子常念叨:“豐哥那封信給我寄了沒有?”然後又自答自問:“應該寄了啊,豐哥不是那種人啊。”海大爺被板瘡折騰得很焦躁。

“你寫的什麼呀?這麼上心?”金魚眼問。

“也沒嘛,就是惦記孫子了,順便讓家裏給送點藥進來。”海大爺遮遮掩掩。其實我大概知道他惦記著什麼,他想調個號,換個單位。

在市局,每棟樓都有一兩個特等號房,專門關押流竄到我國做壞事的外籍流氓 ,還有就是有特殊背景的國內混球,當然,肯花錢也算一種“特殊背景”。據說特殊號沒有睡板下的說法,一個號就八九個人,都在陽麵,還能給押出來放放風,喘口粗氣,衝太陽打個噴嚏什麼的,特囂張。

自從聽說有這個“特等號”,我們幾個就攛掇過海大爺,說您這樣的老幹部,素質那麼高,家裏又有錢,何必跟我們紮這裏受罪?海大爺開始也有些不願意給家裏人添負擔,就表現得很有些高風亮節的樣子,說大爺這樣的什麼風雨沒見過?

夏天一到,板瘡一出來,胖大爺就難熬起來,鬥誌漸漸萎縮,多次流露出要追求新生活的願望。豐子給他捎出去的那封信,估計很可能與此有關。

侯爺對特等號的存在是深惡痛絕的,這對海大爺正確表達自己的願望也是一個心理障礙。而且,海大爺肯定也顧慮金魚眼的想法:“怎麼,我老金擠掇你啦,壓迫你啦,平白無故想調走?”

這一旦走不了,往後的日子怕也不好過。所以海大爺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不愧是老幹部,鬥爭經驗很豐富。

豐子走後一個來月,龐管把海大爺提走了,回來就吩咐他收拾東西,海大爺意氣風發地跟大夥道別,坦言去了特等號。

看海大爺穿著過膝的大褲衩,拖著板瘡牌屁股,蹣跚出號門,侯爺很憤怒,說:“這腐拜真他媽厲害,到哪裏都一個草行,不知道進了陰曹地府,是不是還一樣?”

海大爺一走,金魚眼就大發慈悲地說:“陳威冬禾,你們倆上來一個。”我們很給知識分子爭氣,真誠地謙讓著,最後把冬禾那個胖子推上去了。

現在睡板上的一共九位:金魚眼,兩個小丫鬟,三個打手,侯爺,邱立,冬禾。還剩15個人,除去有三個輪流值班的活動崗,板下總保持著12個人睡覺。極少數人霸占著社會的絕對資源。

除我以外的那14個板下的,大臭、劉金鍾和於得水算來的早的,有一個搶銀行的,姓刁,比較特殊的姓,所以記得,此兄很邋遢,言行都比較黏乎,沒有一點期待中的大俠風範;

還有一個強奸的,似乎叫花五或者花武花吳什麼的,在我來之前就讓豐子他們給折騰迷糊了,有些神神道道的,誰當人看他,連揍他的欲望都萎縮了;

還有幾個,盜竊、搶劫、非法製售槍支的很雜,都是團夥犯罪給帶上來的,不是主犯,估計也不會有太輝煌的刑期,平時都病貓般眯著,什麼事也不往前湊乎,有一起呆了小半年叫不上全名的,屬於太卑微的角色了。

這些人平時就是老老實實“打坐”學習 ,按時吃飯睡覺和值班,謹言慎行,挨罵就給個耳朵聽著,挨打就送個身子捱著,小媳婦似的低聲下氣,灰灰溜溜,給領導者安全感,老大級的一般也不太為難他們。

我在板下,睡前也好跟兩邊的人聊兩句,左邊是刁,右邊是“花五”或者“花武花吳”。那個花案很少說整句話,似乎害怕交流,看上去也不像有毛病,就是讓號裏的人給整治得含糊了,不敢亂講話,怕落下口實,惹火燒身;

刁某倒是有問必答,告訴我他在外麵也是一本分漢子,上有老下有小的,就是沒本事,窮極生瘋,才去搶銀行,他說銀行是國家的,搶了也就搶了,跟搶老百姓不一樣,老百姓掙錢都不易。

麵對這樣樸素的邏輯,我隻能說搶誰的也不行啊。他笑著說這俺明白,不是進來了嗎?沒想到一小信用社還有警報,太大意了。

“我也沒搶到錢,你說他們會槍斃我嗎?豐哥說我一百個死,能嘛?”

刁光著脊梁,趴在肮髒的褥子上憂慮地說:“我娘都快80了,癱炕上五年了,我媳婦要再跟我離婚,我娘咋辦呢?”

“早想這些,你就不搶銀行去了。”

“我就是為我老娘能享福,才去搶的,沒想一小屁信用社還有警報啊,太大意了。”刁某對那個可恨的裝置念念不忘。我好幾天無話可說,不知究竟是他天真還是什麼,可我卻很為他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