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黃粱枕
冬暝眉心一皺。
若是一般人說出這樣的話,倒也是罷了。
但作為縣令門前的公職人員,竟然還堂而皇之的說出這樣的話,這就是直接無視大唐律法了。
念及至此,冬暝眉心一沉:
“兩位,這孩童丟失之案,有可能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
“如今,兩位卻不讓我等麵見縣令,反倒是求助宗教幫忙。”
“這在大唐律法上說不過去吧。”
然而話音剛落,其中一名仆役的神情,卻是無比激動:
“讚美聖諭!”
“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天大的罪過了!”
“什麼叫大唐律法說不過去!”
“永夜之下,隻有白龍真道有神明庇護!”
“白龍真道,才能解決一切煩惱!你知不知道!”
冬暝轉而看向陳篁,眼神當中似乎是在詢問,此人是不是被術法迷了心智,導致說出的話,如同失心瘋一般。
陳篁搖了搖頭。
冬暝見狀,臉色陰沉如墨,言語之中,也帶了幾分警告的意味:
“聽著!我們現在要見縣令!”
“且不說,你們作為公職人員,本就有責任在身!”
“若還擋在門口,休怪我不客氣!”
另外一名仆役的臉色也開始難看下來,眼中帶著一絲怒色:
“不論如何,說教宗等人的壞話,就是不對!”
“你們要見縣令,就先跪在地上,朝著天空道歉才是!”
先前開口的仆役頓時道:
“沒錯,道歉!”
一時間,兩名仆役的行為,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而讓冬暝覺得心中一寒的是,在圍觀的人聽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竟然紛紛指責冬暝和陳篁:
“人家郎君說的沒錯啊!”
“就算你們兩個走了運,見過了教宗,又是從外麵來的,那又如何?”
“在這裏,白龍真道才是唯一!白龍神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
“縣令?哼,那算個屁!”
眾人指指點點之下,冬暝微眯著雙眼,周身“噌”的一聲,出現一團團鬼滅的焚魂鬼火。
冬暝釋放出火焰,本來隻是想要嚇唬一下這裏的老百姓。
可沒想到,眾人見到火球之後,反而更加激動起來。
“你們從教宗那裏得到了好處,學到了法術,不商量著怎麼解救眾生,反而是在這裏對我們這些普通人動粗,你們好歹毒的心腸!”
“不錯,有本事,你就一把火燒死我們!我們倒要看看,你會不會被白龍神責罰!”
“沒錯!白龍真道會庇護我們,我們絕對不向心性邪惡之人低頭!”
這群情激奮的模樣,讓冬暝頓時頭大如鬥。
但由此也能判斷,這些老百姓,到底已經對白龍真道信奉到了何等地步!
冬暝搖搖頭:“閣主,我們進去吧。”
說著,冬暝也不打算和他們理論廢話,而是徑直往裏走去。
“站住,你不可進去!”
仆役阻攔之下,卻見冬暝猛地拔出橫刀。
刀背在兩人的肩膀上重重一抽,隻聞兩聲哀嚎,仆役捂著肩膀上的傷口,倒在地上疼的直哼哼。
冬暝冷哼一聲,和陳篁兩人,直接進入了縣令府邸的深處。
此時此刻,府邸外院大廳之中,一個身形枯瘦的中年男人正躺在地板上,衣衫不整,帶著一絲微醺之態。
男人打了個酒嗝,晃了晃手中的酒壺,放到耳邊聽了聽:
“嗯……又……嗝……空了嗎?”
說著,男人隨手將酒壺往地上一丟,順勢拿起桌案上的酒壺,開始往嘴巴裏灌。
然而倒了半天之後,卻不見有酒水倒入口中。
男人頓時露出一絲煩躁之色:“來人!來人啊!”
此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男人看也不看,直接丟出一些銅板在桌上:“去,再給我買點酒來!”
看著不省人事的鬆陽縣令,冬暝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隻見他快步上前,抓起鬆陽縣令的衣服晃了兩下:
“縣令大人!”
“縣令大人!”
縣令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恍惚了半天,才蹦出四個字:
“你是誰啊?”
冬暝頓時一陣無語。
這青天白日的,怎麼喝成這個德行。
冬暝一臉無奈的鬆開手,縣令順勢又躺了下去,開始打起了呼嚕。
“閣主,怎麼辦?”
陳篁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
“鬆陽縣,也不算是破落之地。”
“能夠讓這裏的縣令,青天白日,喝的酩酊大醉,恐怕是有什麼心事吧……”
說著,陳篁笑眯眯地看向冬暝:
“你去他夢裏看看不就好了?”
冬暝一愣:“這……還是用之前的伯勞鳥雀旗?”
陳篁搖搖頭,順勢從袖袍當中取出一個枕頭。
這是一個瓷枕,做工看上去倒是沒有那麼精致,上麵鑲嵌著一些看上去還算美觀的石頭。
“這叫黃粱枕,是我從盧貨郎那裏得來的好東西。”陳篁笑眯眯地說道:“你將枕頭放在縣令腦袋下麵,然後你也枕在另一半枕頭上,就可以了。”
“……”冬暝看著醉醺醺的縣令,頓時有些嫌棄:“真不想和一個男的共枕,尤其是喝醉的。”
陳篁砸了咂嘴:“其實吧,是男是女無所謂啦。當年唐太宗第一個太子,不還有龍陽之好嗎?放心吧,就算你有,我也不會說啥。”
“……”冬暝翻了個白眼,默默的將枕頭放在了縣令的脖子下。
此時,醉酒狀態的縣令還露出一絲癡傻的笑容:
“嘿嘿……來啊,一起快活啊……”
冬暝嘴角抽抽,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縣令的腦袋上:
“快活你大爺!”
冬暝將四周的酒壺碎片都掃到旁邊,隨後睡在了縣令旁邊。
剛剛枕上枕頭的頃刻,一股睡意便湧上心頭。
“嗯?效果……這麼……快的嗎?”
冬暝眨了眨眼睛,旋即便沉沉睡去。
……
夢境裏,當冬暝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然站在了鬆陽縣的街道上。
此時,鬆陽縣上晴空萬裏,和如今永夜狀態下的城池有著很大的區別。
不論是坊間,還是集市,都嚴格遵照著大唐的法律。
冬暝來到了公衙之處,隻見此刻此地,外麵正圍著許許多多的老百姓。
剛剛走近人群,便看到有老百姓在那裏竊竊私語:
“宋縣令真是一個好官啊,這辦案辦的公道啊!”
“可不是嘛,那被告可是梁地主家的人,他卻半點麵子也不給,是什麼就是什麼。”
“就是,聽聞梁地主家的人,還給這位宋縣令送了不少好處,結果被原封不動的直接退了回來。”
“真好啊……原本以為這位宋縣令初來乍到,估計也之前的縣令一樣。沒成想,竟是一個難得的清流。”
“嗯,看來我們鬆陽縣,以後有太平日子過了。”
冬暝帶著些許好奇之色,來到人群之中。
隻見衙門之上,宋縣令正端坐其上,隨著手中驚堂木重重一拍,手持水火棍的衙役,便將那被告帶了下去。
一時間,百姓歡呼不已。
很快,隨著人群散場之後,冬暝順勢走入衙門之中。
此時此刻的宋縣令,看上去神清俊朗,一舉一動,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威嚴,可以說和醉酒之下的頹廢模樣,完全是天地之別。
宋縣令看著冬暝,不由露出一絲疑色:“這位郎君,莫不是要報案?”
冬暝想了個由頭,上前躬身道:“在下冬暝,從長安城來,乃是長安城鎮魂司鎮魂衛。”
“來鬆陽縣,是為了調查一樁案件。”
“哦?鎮魂司?”宋縣令眼中露出一絲詫異之色,旋即說道:“怪力亂神之事……倒是也不方便在這裏談論,郎君若是不棄,便跟我去後院一敘吧。”
冬暝自然不會反對。
片刻之後,兩人於後院茶幾之前落座。
旋即,宋縣令給冬暝倒了一杯茶,笑道:
“我這裏是小地方,也就隻有些粗茶,郎君可莫要嫌棄了。”
冬暝舉起茶杯一飲而盡,笑道:
“茶之品質無妨,主要是與之喝茶之人,得是上品才是。”
宋縣令哈哈一笑:
“冬暝郎君倒是深諳品茶之道。”
“在下宋雲誌,乃是此地縣令。”
“這鎮魂司,我也知曉一二,乃是專門抓捕妖魔鬼怪之奇人異事的機構。”
“郎君來此,莫非我鬆陽縣有什麼隱患不成?”
一時間,宋雲誌的臉上,露出一絲擔憂之色。
冬暝仔細觀察著宋雲誌的表情,其眼神,倒是沒有任何作假之態。
顯然,在永夜之前的宋雲誌,並非如今日一見之落魄頹廢,而是一個心係百姓的好官。
念及至此,冬暝開口道:“實不相瞞,我來此處,是為了調查一個叫作白龍真道的組織。”
“不知縣令大人,可知曉一二?”
原本,冬暝隻是作為一個話頭,想要以此了解更多有用的信息,並沒有指望宋雲誌可以知道這件事情。
然而,宋雲誌卻說道:
“白龍真道我沒聽說過。”
“但是……這鬆陽縣內,倒是有一座白龍觀。”
“哦?”冬暝眼睛一亮。
這……倒是意外收獲了。
冬暝當即說道:“不知……縣令大人可知道,這白龍觀的大概線索呢?”
宋雲誌當即解釋道:
“這白龍觀,乃是我鬆陽縣唯二的道教宮觀。”
“一者,乃是道教世家,修靈寶仙台的葉家。”
“一者,就是三皇派的代表,如今的白龍觀。”
“這白龍觀觀主,我接觸不多,平日裏倒也是一個慈悲心腸之人,並無斑斑劣跡。”
“隻知道,這位白龍觀觀主,深諳生老病死之道,對岐黃之術,也頗為精通。”
“哦?”冬暝眉心一動:“那不知……這位白龍觀觀主,姓甚名誰。”
宋雲誌當即說道:“此人姓雲,名九重。道號九淵真人。”
“你若要是要去拜訪,可以直接去尋他。”
“不過,有一件事情可不能在他麵前提起。”
冬暝一愣:“哦?何事?”
宋雲誌喝了口茶:“就是葉家。這鬆陽縣也是古怪的很,道教的宮觀,就白龍觀和葉家。“
“結果這兩家,反倒是相處的水火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