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簾內,花溪草親自壓著嫻太妃,千機藥和蕭寶貝都認真聽著,還真不得不提防著赫連城這個愣頭青,就突然闖進來了,一下子劫持兩個人,就沒那麼容易了。
“兒臣隻是擔憂母妃身體,著急了些。”赫連城的聲音再次傳來。
“明日就啟程,這件事你們就別管了,我休息著呢,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嫻太妃說著絲毫不見被人威脅之色。
到底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此時倒也還沉得住氣。
“兒臣還有事想通母妃商議,事關赫連諾。”
赫連城這才開了口,頓了頓,又道:“赫連諾已經知曉了花溪草歸來的消息,隻怕剛有收斂的行徑,又要開始張狂起來。”
花溪草心下一怔,按緊了嫻太妃的肩,疼得她仰頭張開。
“噓……”花溪草示意她安靜,心下疑惑著,七皇子赫連諾為何也會對她有如此大的興趣?老頭不是說她從小流落北荒是被他養大,可如今,怎會這一個兩個的,不但都認得她,好像還都與她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嫻太妃沒有回答,赫連城又道,“當年就是她令我大渝鐵甲軍全軍覆沒,大周國庫至今尚存有霹靂炮一物,兒臣比對過母妃被炸的後院,發現這一次她所用的東西遠比幾年前的威力更甚。”
“嗯。”嫻太妃應了一聲,有些低,這些她都知道,她更知道,她日後的日子怕是會相當難過。
“母妃為何明日就急著走,此去大周,豈不是再難回來?”赫連城又問道。
“大周祖製,宮妃需陪祭或入太廟為皇上守靈,若本宮再不回去就來不及了。”嫻太妃說道,見花溪草揮手,頓鬆了口氣,急急道:“好了,你走吧,我累著,這件事你就不用再多心了。”
“兒臣沒有親眼得見母妃還是有些許不放心?”赫連城似是擔憂地說道。
“跪安吧,本宮真的累了。”嫻太妃端出了架子,看著花溪草那越來越沉的雙眸,雙腿都快癱軟下去了,她有種預感,這個人的功力遠在她之上!
“是。”赫連城不得不告退。
終於恢複了平靜,花溪草塞了嫻太妃的嘴,隨手將她仍在椅子上,這才感覺到全身火辣辣的疼痛,她懶懶坐在一旁,揉著眉心。
她實在想不通,她若當真是那大周護國將軍花義之女,那她為何流落北荒,又是如何懷上了蕭寶貝?
還有千機藥,他一直說要幫自己給蕭寶貝尋親認祖歸宗,可他身為大周攝政王,沒有道理,連赫連城和嫻妃都認得自己,他卻不知自己就是花溪草。
那他接近自己,又到底是為了什麼?
嫻太妃精疲力盡地癱倒在榻上,蕭寶貝湊了過去,取了粗繩認真地上綁,明天就要啟程了,今晚怎麼說也得睡個好覺。
千機藥走了過來,看著花溪草模樣道:“累了?”
“你不好奇嗎?”花溪草淡淡問道。
“很多好奇的地方,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說。”千機藥如實道。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花溪草白了他一眼,起身徑自往樓上去。
“一會兒我上去替你上藥。”千機藥說道。
“不用!”花溪草止步,認真說道。
“不上藥會留疤的,而且還會持續疼痛數月,指不定整個後背都會潰爛了。”千機藥好心提醒。
“讓蕭寶貝來。”花溪草道。
“娘親,我已經到了男女授受不親的年紀了!”蕭寶貝連忙出聲,不忘意味深長地看千機藥一眼,千機藥同是意味深長的回了他一眼。
“找個下人來吧。”花溪草說道。
“難道你信得過他們也信不過我。”千機藥說道。
“你的侍衛和影衛呢?”花溪草問道,這才注意到這個問題,千機藥近來都是隻身一人,不見身後侍隨。
“爛就爛了吧,我累了,蕭寶貝,你跟珣王殿下守著這女人,千萬別睡著了!”花溪草話中有話,蕭寶貝自然是明白的,她們來時,就發現嫻太妃這出宮殿建造在了靈氣集中之地,是個修行的好地方。
花溪草離開北荒這麼久,都還沒有好好休整,此時又受了傷,自然要去吸收些靈氣。
這一夜,千機藥還真沒有找她,跟蕭寶貝聊一晚上,期間不時歡聲笑語。
天大亮的時候,千機藥看著已經有些犯困的蕭寶貝,低訴道,“蕭寶貝,你娘親本該是九天翱翔的鳳,你也應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清貴公子,你喜歡這樣的身份嗎?”
蕭寶貝已經困了,有些迷糊,道:“我娘親說,等出了北荒,就帶我去尋九州龍脈,再也不用受金丹困擾,以後就過神仙般占山為王的日子……”說著說著便迷迷糊糊在千機藥懷中睡著了。
千機藥看了蕭寶貝許久,卻沒明白,他所謂的受金丹困擾是什麼意思?難道她一心想要尋找龍脈,不是為了其中財富,而是為了解決什麼困擾著他們母子的問題?
花溪草走了過來,想抱蕭寶貝,千機藥卻低聲,“你身上有傷,我替你抱著。”
“他還小,以後別跟他亂說話。”花溪草說道。
“身份尊貴,吃穿不愁,有什麼不好嗎?”千機藥問道。
“所謂的尊貴不過是世人心中的迷障罷了,我們修道之人,何須追求於它?更何況,你們都說我是大周護國將軍之女,如此也算的朝臣貴女,但如今呢?還不是也落得如此下場,未婚生子,流落北荒。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何明知我的身份,卻依舊聽信我言,但我能肯定,這其中必然有更大的利益關聯。既然我已經上了珣王殿下的船,自然會盡自己的力。隻是我希望你明白,對於一個單身母親而言,沒有什麼,是比她的孩子更為重要的事情。那蕭寶貝威脅我的情況,但願不要再有第二次,否則,我也不確定自己會作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來,畢竟我很早以前就已經失無可失了,不是嗎?”
花溪草說著,轉身一把將睡得正深的嫻太妃拽了起來,冷冷道:“讓外頭隨行的人全都退到宮門口去!”
馬車緩緩地駛出宮門,車內千機藥麵色沉重,回想著五年前發生的一幕幕,直覺一股錐心之痛,襲遍全身,花溪草因他所經曆的一切磨難,都是他窮此一生都償還不盡的……
花溪草有些困頓,不多時便酣睡過去。
千機藥小心翼翼的,將高枕推了過去,抵在花溪草身旁,自己挪了個位置,一手護著蕭寶貝,另一手輕輕拉了拉花溪草。
花溪草條件反射地打開他的手,繼續抱著門框,而睡相向來不好的蕭寶貝突然一分翻身,千機藥急急雙手抱住他才沒讓他掉下去。
他無奈,挺直了腰板,任由蕭寶貝攀在他身上,腦袋隔在他左肩上。眸中的笑意,至始至終都是溫暖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滿足。
不一會兒,花溪草便徑自緩緩朝高枕倒來,側趴著,千機藥小心翼翼地伸手,指腹輕輕撫過她的麵頰,眉頭微蹙,不知道思索起了什麼。
花溪草因他的觸碰立馬清醒,急急蹙眉厲聲質問,“你做什麼?”
千機藥微有一愣,沒想到她如今這般警覺,竟是自己的靠近都這般抵觸。
指了指肩膀,又指了指蕭寶貝。
就在這時候,馬車一下子停了,車外的侍從蜂擁而來,“嫻妃娘娘,怎麼了?”
花溪草不悅地瞪了千機藥一眼,轉身要掀起塌板,上車不久後,千機藥嫌棄嫻太妃占位子,早就把她丟到塌板下放行李的地方去了。
千機藥卻攔住她,捏了捏嗓子,開了口,“本宮還要問你們什麼事呢!好端端的停什麼馬車?把那車夫給本宮換掉,沒有本宮的許可再擅自停車,直接拉到路邊喂狗!”
這聲音,這語氣,幾乎同嫻太妃一摸一樣。
花溪草不可思議地看著千機藥,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的喉嚨,是不是置入了什麼易聲裝備了,竟如此的相似。
“你……這……這叫什麼功夫?”花溪草狐疑地問道。
千機藥卻一手將蕭寶貝抱給他,側頭看著肩膀上的傷口,隻是,還未看到傷口,卻先看到了小銀狐正正大嘴巴,睡得四腳朝天!
“它……做夢了好像。”花溪草怯怯說到,將蕭寶貝扔在一旁,扯了塊布條急急他包紮,賠笑地道,“沒事的,這小銀狐其實沒毒,就是咬人特疼。”
“那名伶館的老漢呢?”千機藥不解地問道。那老漢,可是僅僅被擦破了點皮,就差點要了性命。
而嫻太妃,也不過是因為銀狐一邊撕咬,蕭寶貝一邊給她撒藥粉,暫緩了毒素蔓延而已……
“那個……它可能也是分人的?”花溪草一邊說著,一邊就隔著衣裳胡亂替他包紮。
“銀狐怎麼會沒毒?”千機藥納悶著,對這問題十分感興趣,除了疼,確實沒有什麼異樣,中了銀狐之毒,可沒這麼輕鬆的。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它之前咬過人,也是有的好有的壞。”花溪草連忙附合地解釋,眸中卻是一抹狐疑掠過。
難道,這又是一次巧合?
被銀狐咬傷或是抓傷的,除了蕭寶貝,還沒有一人能夠幸免。可這千機藥,的確不像是中毒的模樣。
思及此,原本都包紮好傷口了,花溪草又急急解開,認真道:“珣王殿下,還是把衣裳脫下來吧,我好好包紮下,幸好隨身也帶了常用藥散,上些藥免得傷口感染了。”
千機藥倒是配合,褪去了衣裳,光著膀子讓花溪草上藥。
花溪草挨近,將那傷口看得認真子息,果真同蕭寶貝當年那傷口一樣,隻是流了一些血,紅腫了,並沒有中毒的跡象。
她一邊小心翼翼上藥,一邊深思熟慮著,淡淡道:“珣王殿下,不如我們走山路吧,走山路直達繁荒城,在從繁荒城到大周更近一點。”
“山路難行,為什麼突然想走山路了呢?”千機藥問道。
“突然想起你體內的煞氣,都好些日子沒服藥了,去了繁荒城,我好找出靈氣充沛之地,寫些符咒。”花溪草說道。
“好。”千機藥爽快答應,眸中卻同花溪草一眼,隱著一抹複雜,是她讓她懷疑什麼了,還是這銀狐毒不了他讓她懷疑什麼了呢?
兩人各懷鬼胎,都沒有察覺到二人衣衫不整的共處一室,有多麼令人容易產生無限遐想空間。
這不,一旁的蕭寶貝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眸,見了此情此景,立馬又閉上了眼睛。
靜默無聲了許久許久,蕭寶貝還是不敢睜開眼睛,看似老成,對男女之事,他可保守得很呢,小孩子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然而,當兩個大家夥說話了,他還是不敢睜開眼睛,他又不得不偷聽,聽著聽著,越發地覺得這兩個人有……問題!
“你說王孫貴胄沒有什麼好的,可是平民百姓又有什麼好的呢?”千機藥倚在高枕上,淡淡問道,一直想繼續這個話題。
“在北荒,我們過得很快樂,如果可以,我寧可一輩子都生活在那裏。”花溪草淡淡說道。
千機藥挑眉看著她,又看了看蕭寶貝,道:“可有些人注定無法安然一生。”
“卻也不必卷入朝堂紛爭,這個問題沒有討論下去的必要,珣王殿下。”花溪草說道。
“你在尋找九州龍脈。”千機藥就這麼冷不防拋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花溪草卻並不驚詫:“我早就說過了,不是嗎?”
“我倒是驚詫,你會對龍脈中的什麼東西感興趣?”千機藥笑著問道。
“不過金銀財寶罷了。”花溪草亦是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
“既然你是護國將軍的小姐,又怎麼未婚先有了孩子?”千機藥問道,始終是那平靜的表情,心底卻早已百般翻騰。
花溪草卻避而不答,小心翼翼地掀起窗簾來,道:“珣王殿下,你曾在北荒泄煞?”
這時候,馬車已經在山道上走了許久,從另一座山入,走的還是花溪草後山直通繁荒城的路。
千機藥往窗外看了一眼,眸中笑意越發的濃了,這個女人,還真是不好套話的。
之前花溪草以為初遇時,不過巧合罷了,但後來給他祛除煞氣時,卻是想通,那日鬼王突襲,並非是偶然,也並非是衝著她們母子來的,而是他有意泄了身上的煞氣,才會將鬼王招來,想要吞噬掉他。
隻不過是被她們母子給從中攪和了而已。
說來,並非是他救了她們母子,而是他利用了他們母子,或者換言之,是引誘出了他們母子。
隻是花溪草無法確定,他的目的原本就是他們母子倆,還是他隻是想要找出個天師,雖他同去探九州龍脈。
這會兒蕭寶貝也不再裝睡了,小心翼翼起身來,一把拽住小銀狐的尾巴將它拉過來,抱著坐在他娘親身旁,眨巴著那黑白分明的清澈雙眸盯著千機藥看。
他才不相信娘親說的爹爹已經死了,他倒是覺得,他爹爹,很可能,就是他和赫連城其中一個,否則,他們怎麼會,在他們母子一出現,就一直粘著至今。
“不解釋,我當你默認了,當初為何要引我們出來?”花溪草認真問道。
千機藥看了蕭寶貝一眼,欲言又止。
“我什麼都可以知道,也什麼都可以接受!”蕭寶貝急急聲明。
千機藥看向花溪草,一臉神秘,還是沒說話。
花溪草將蕭寶貝攬入懷中,淡淡道:“回答我的問題。”
“因為……龍脈裏有我想要的東西,和我想見的人。”千機藥終於開了口。
花溪草心下一怔,他想要的東西,和想見的人?
“是洗魂丹,對不對!”蕭寶貝突然驚詫出聲。
千機藥這煞氣乃是生來具備,若想徹底去除,唯有洗魂丹最為安全妥帖。
“誰告訴你的?”花溪草蹙眉問道。
“在老頭的古書中見過。”蕭寶貝誠實道。
“你和他不一樣。”花溪草淡淡說道。
“娘親……其實,我都知道的……”蕭寶貝看看花溪草又看看千機藥,沒多少表情。
一樣的天生煞氣纏身,一樣的不懼銀狐之毒,他們兩個有太多的相似,可又最不像父子。
“蕭寶貝……娘親不是故意的……”花溪草急急解釋道。
蕭寶貝轉過身去,低著頭,身子有些顫,似乎哭了。
千機藥卻是沒明白母子二人是怎麼了。
“蕭寶貝,娘親真的不是故意騙你的,娘親真的不知道當年是怎麼到的北荒,更不知道你爹爹是誰。你身上的煞氣也是因娘親的緣故在胎中就帶著出來的,娘親從來沒想過要一直瞞著你,可你和他不一樣的……你的煞氣,並不會傷人,更不會傷己……”花溪草急得自己都快哭了。
千機藥看著她這樣子,眸中隱著一抹無奈和歉疚,正要開口,蕭寶貝卻突然轉過身來,小小的身子還是顫著,肉乎乎的小手還是緊緊攥著,揚起頭來,卻是一臉的無以倫比的激動。
他緩了許久,無奈對千機藥道,“珣王殿下,雖然我很喜歡你,可你真的不是我爹爹……”
說著,他將之前自己偷著和千機藥驗血的事情說了出來,一雙眸子裏滿是遺憾。
“啪……”
他的話音一落,花溪草驟然一巴掌朝他腦袋蓋過來,雙眸陰沉,“誰允許你這般胡鬧!”
花溪草甚至不敢想象,若他驗血的結果成真,那該怎麼辦!幸好不是!
“蕭寶貝,你何時取了本王的血……”他麵色似是陰沉,但心底卻是一陣鈍痛。
“就在炸掉嫻太妃後院那日,趁你不注意時……”
蕭寶貝也知道自己這麼做有些異想天開,甚至膽大妄為,但他真的很喜歡千機藥呀,如果他真的是自己的爹爹,那該多好!
千機藥麵色微暗,卻是沒有責備,隻是眼底卻劃過一絲隱忍與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