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如果您想要做什麼事,就去做吧。”蜜兒看著猶豫的梵音,想了半晌,下定決心道。
梵音一怔,蜜兒接著說道:“這件事,一定跟五百年前國君、小王子救您回來有關吧?雖然您忘記了當初發生了什麼事,國君也下令不準大家再說這件事。可是自從遇到魔君以來,您一天天的變化,蜜兒是看在眼裏的。蜜兒還是喜歡原來什麼都敢做的帝姬,哪怕闖了禍也不露懼色的帝姬,無論您做什麼,蜜兒都支持您。”
“蜜兒……”梵音沒想到看起來整天隻顧著吃喝玩樂的蜜兒會把她看得如此通透,眼眶一紅,蜜兒原本說得好好的,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邊哭邊抹眼淚,“當初您嫁來東宮的時候,國母就吩咐蜜兒,說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讓帝姬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上次蜜兒偷偷瞞著您回了趟青丘,說您過得不快樂,國母就讓蜜兒轉告您,就算小王子不在了,您闖的禍沒有他擔著了,還有國母和國君呢,還有整個青丘呢!結果蜜兒想著吃的去了,就……就忘了,嗚嗚……”
梵音被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又被蜜兒這模樣弄得哭笑不得,摸了摸她的發髻,“好了好了,別哭了,再哭就成小花貓了。”
“師傅,發生什麼事了嗎?”十四原本隻是依照慣例來向梵音請安,見梵音和蜜兒似乎說著什麼,就沒敢靠近,哪知突然聽到蜜兒的哭聲,他心裏一急,匆匆地跑到門邊問道。
梵音拉著蜜兒走了出去,見十四一臉擔憂的模樣,微笑著搖了搖頭,“沒事,不過是我吩咐蜜兒做事,結果蜜兒光顧著吃的忘了我吩咐的事了,如今正跟我懺悔呢。”
十四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拍了拍蜜兒的背,“蜜兒姐姐這麼大的人了,居然還哭鼻子,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呢。”
蜜兒抹了抹臉上的眼淚,抬起頭哽咽道:“臭小子,現在就知道笑話蜜兒姐姐了,等娘娘走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梵音拉著蜜兒的手一僵,她如果走了……
梵音看向蜜兒和十四,蜜兒還是當初天真爛漫的模樣,十四卻比她帶回來時長高了許多,許是因為身子養得好了,修行也有了很大的進步,整個人看起來壯實了很多,也有精神了許多,像個能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
蜜兒的話還回想在她腦海邊,心中對祭荼的想念再也抑製不住,她咬了咬唇,再次出了東宮,卻沒有注意到,蜜兒在她衣袖裏輕輕貼了張紅紙。
這一次,蜜兒不再跟在梵音後麵詢問,她看著梵音腳步堅定地走出去,不由得露出會心的微笑來,娘娘……似乎又變成了當初那個對什麼都不害怕的帝姬了。
“蜜兒姐姐,你在笑什麼?又哭又笑的,是不是昨天吃壞肚子了?”十四見梵音又匆匆離開了,一轉頭,就看見了蜜兒嘴角的微笑。
“你吃壞肚子了會又哭又笑的?”蜜兒沒好氣地彈了彈十四的額頭,發現他竟然又長高了,如今自己要和他說話,還要微微仰著頭才行了,不由得喟歎一聲,“哎……小十四也長大了,不過才大半年,你竟然就這樣長大了。”
“十四長大了不好嗎?這樣十四就可以保護師傅、保護蜜兒姐姐了啊。”
“嗯,十四一定要保護好娘娘。”蜜兒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隨後轉頭看向青丘的方向,不再說話。
梵音離開了九重天後不再隱匿行蹤,隻恨不得立即趕到九尺深淵,當她站在懸浮門前,看見祭荼背對著自己趴在地上寫字的時候,心裏這才定了下來。但是隨即,她心裏一痛,她不明白,為何事情就發展到了如今這地步,再也挽回不了。
她一步步靠近祭荼,心跳聲便越來越強,“咚”、“咚”……就像是青丘祭祀時敲的大鼓,她按住胸口,緩緩靠近,深怕驚嚇到了祭荼。
即使她走得很輕緩了,可祭荼依然感覺到了她的到來,他猛地將地上的白紙捂住,遮遮掩掩的,不敢麵對梵音,“晚妝,你……你不要過來。”
梵音心裏一頓,即使他不抬頭,也知道是自己嗎?是了,他身上有當初和自己定下的血盟,所以他一傷害自己,就會受更痛苦的懲罰;而自己哪怕換了容顏,哪怕他癡傻了,他也依然認出了自己。梵音心裏歡喜和難過夾雜著,許多情緒到了嘴邊,最後都化為一聲歎息,她就這麼靜靜地站在祭荼的背後,不言不語。
祭荼感覺到身後沒動靜了,一扭頭,見梵音不悲不喜地站在那兒,以為她生氣了,連忙拿著紙站起來,正對著梵音,低聲嘟囔道:“晚妝,晚妝你不要生氣,我給你看就是了。”
“嘩”的一聲,白紙猛地被祭荼打開,梵音以為是祭荼寫的字,卻沒想到,眼中所見的,是當初的雲晚妝,那顧盼間流轉的眼神,是她在鏡子中看得最多的神采,是別人難以描摹的妙處,是小哥當初誇讚她最美的地方。她看著雲晚妝,就仿佛看見另一個活生生的自己,她伸出手來,隔著兩層大門,摸在水晶牆上,就仿佛摸在畫中的雲晚妝身上,從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她一點點描摹下來,手已顫抖了起來。祭荼是有多想她,才會在癡傻的狀態下,將她畫得這般逼真?
見梵音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來,祭荼心裏立即慌了,“晚妝……晚妝我不是故意不練字的,我……我隻是太想你了,可是你又不來陪我,所以……所以我才畫出一個你,想讓你來陪著我,你看,是不是和你很像?”
梵音苦笑著點了點頭,即使雲晚妝隻是她所曆的一道神劫,但是不能否認的是,雲晚妝是她,她也曾是雲晚妝。即使過去了這麼多年,她對祭荼的愛,沒有一絲消減,反而在時間的磨礪後,更加濃烈了。
她想起昆侖之巔,祭荼身上濺滿的鮮紅血液,配著他那一雙血瞳,仿佛是地獄來的惡魔,人擋殺人,佛擋殺佛。萬丈昆侖,他殺紅了眼,劍指眾人,似是在笑,又似是在哭,聲音中有種說不出來的陰狠和淒涼,“昆侖?那是什麼地方?別說什麼忘恩負義,給予我恩給予我義的從來都不是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神仙。更何況,昆侖眾多弟子,都不及我晚妝一根頭發!”
罷了,祭荼造出這麼多殺孽,隻為自己一人,若自己硬要將這些罪責全怪在祭荼身上,祭荼豈不是太無辜?隻是,他為什麼要殺小哥呢?
“小哥?小哥是誰?”梵音的自言自語,被祭荼聽在耳裏,他雙手拿著畫紙,一臉懵懂地看向梵音,“小哥能吃嗎?比果子還好吃嗎?”
梵音心中一痛,看向貌似無辜的祭荼,“祭荼,你為什麼要殺小哥呢?你殺誰我都可以和你一起背負這些血債,一起去償還,可是唯獨小哥……你為什麼要殺他呢?他是我最親的親人,你殺了我的至親,我……我又有何顏麵去麵對小哥的衣冠塚,有何顏麵來見你呢?”
梵音說了一大通話,祭荼沒有完全明白,卻也似乎懂了,晚妝不能來見他了,心裏更加著急,不知怎麼地,就想起一灘血跡中,一個男人渾身是血地躺在中間,話就出了口,“他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殺的!”
梵音心裏一喜,抬起頭來滿是驚喜地看向祭荼,隨後又想起燭越身上的傷口,同自己當初受的幹將劍的傷口一模一樣,立即失望地低下頭去,“祭荼,你什麼時候學會騙人了?”
“我沒有騙你,我絕對不會騙晚妝的!”祭荼心裏著急,想要靠近梵音,卻又被水晶門擋住了去路,想要去拍那門,卻又想起晚妝曾說不讓自己碰那門,他急的手足無措,雙手握成了拳頭,又不知道怎麼說,眼眶都開始紅了,“晚妝我真的沒有騙你……我不會騙你的。”
梵音搖了搖頭,怕祭荼情緒上心頭,法力又不受他的控製,連忙製止了他,“好了我們不說這個了,祭荼,我要走了,你在這裏好好呆著,好嗎?”
祭荼嘴一癟,“晚妝你又要走了嗎?你帶我走好不好?”
祭荼,你帶我走吧。
雲晚妝當初說的話又回響在梵音耳邊,她痛苦地捂住耳朵,不行,她不能這樣衝動,她是茯辛的正妻,她是茯辛的正妻啊!仙界有目共睹、六界眾人皆知,她是茯辛明媒正娶的妻,她怎麼能……怎麼能帶祭荼走,就這樣一走了之呢?
可是……梵音在聽見祭荼那句話時,內心卻呐喊著,卻讚同著,祭荼,我帶你走,我們再也不理會六界紛爭,再也不去想那麼恩恩怨怨,永遠快樂地在一起!
小哥的臉又浮現在梵音眼前,他慘白著一張臉,一行清淚緩緩落下,“阿音,你忘了我是怎麼死的了嗎?”
茯辛的臉緊接著出現,他怒視著梵音,眼裏似乎要噴出火來,“師妹,阿音,你忘了你現在已經是我的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