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醫被押下去後,容婉和蕭悠很快也離開了柳府。
夜色如同化不開的濃墨,噬骨的安靜吞沒著馬上的兩人。
容婉自從離開了柳府就沒再說過話,一直半低著頭,若有所思。
蕭悠剛開始都以為她要睡著了,正想叫她兩聲,卻一眼看到了她亮晶晶的眼神——隻有全神貫注思考時她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蕭悠吞下了剛要說出口的話,繼續安靜地守護在容婉身邊,即便在皇城之中也要提防著可能的危險。
回到楚王府,容婉如夢初醒般跨下馬,問蕭悠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蕭悠說道:“大概已經過子時了。”
容婉剛走進楚王府大門就又回身往外走,說道:“我有件事需要去確認一下,你先休息去吧。”
蕭悠忙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問道:“這大半夜的你還要去哪?”
“我必須去一趟錦城。”
“錦城?去錦城幹嘛?你這是要做什麼?”蕭悠愈發摸不著頭腦了。
“有件事我一定要趕緊確認清楚,所以必須現在去。”容婉堅定不移地繼續往外走。
蕭悠馬上說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我想一個人好好思考一下,你就留在這裏等我回來吧。”容婉拍了拍握在她手腕上的蕭悠的手,柔聲說道。
蕭悠本想再堅持,但看到容婉那不容反駁的眼神,也便知道,就算他強行跟上去容婉也隻會惹得容婉不快,於是隻得選擇服從。
“唉,好吧,你千萬要小心,一旦有什麼危險就趕緊回來,絕對不能逞強,也不要強出頭,招惹不起的人都躲著走,不要太好強……”
“哎呀好啦好啦,我就去看一眼確認一件事情,又不是去殺人放火的,哪有這麼多需要當心的。”容婉不禁笑了起來。
蕭悠仍是不放心,歎了口氣,委屈道:“我這不是擔心你嘛……”
“沒什麼好擔心的,我很快就回來,乖乖等我。”容婉像摸小狗似的摸了摸蕭悠的頭,縱身躍上屋頂,幾個跳躍就消失在了蕭悠視線內。
目送著容婉離開,蕭悠又是難過又是無奈,以前他常常覺得容婉於他而言是那樣的遙不可及,好不容易將她娶回來,本以為他們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不少,結果今日才發現,他們之間仍是有著無法逾越的鴻溝。
蕭悠做夢都想讓容婉多依賴他一些,不要那麼獨立,不要那麼好強,有了危險不要強衝上去,而是自然而然地躲在他身後。
但這樣的場景,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出現了。
雖然曾經蕭悠想過等容婉褪去妖身變成凡人後就會像尋常女子一樣理所當然地依靠他了,不過現在看來,這是容婉天生的性格,與是不是妖無關,不論她換成了身份,這份堅強和自立都是不會改變的。
想通了這一點,蕭悠的心情輕鬆了不少,而且他忽然想起來,最初愛上容婉,不也正是因為這份倔強和堅強嗎?那堅定不移的眼神、那瀟灑決絕的身影,不論看多少次都會讓他深深著迷。
“所以說,婉兒就是婉兒,不需要任何改變,隻要做她自己就好。”蕭悠微笑著自言自語道。
天快破曉時,容婉終於回來了,蕭悠還沒和她說了兩句話,她就困得一頭栽進床裏睡得昏天黑地,連衣服都沒脫。
蕭悠無奈地笑笑,輕手輕腳地把她的衣服脫了,又把被子給她掖好,自己則到院子裏練功去了。
晌午時,容婉揉著眼睛走出了臥房,明亮的陽光頓時刺得她睜不開眼,她將手擋在頭頂,眯著眼往院子裏看去。
蕭悠正在一個人下棋,抬眼看到她走了出來,笑道:“睡醒了?”
容婉打著哈欠走到蕭悠身邊,自然而然地坐在他腿上,窩在他懷裏,懶懶地說:“沒睡醒,其實我正在夢遊。”
暖暖的陽光照在容婉後背上,她舒服地哼哼了兩聲,閉上了眼睛。
蕭悠兩臂圈著容婉,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親昵地印下一個吻。
兩人之間沒再說話,氣氛平和溫馨。
忽然,容婉悶悶地說了一句:“如果真的是夢就好了……”
蕭悠心口一顫,從今天淩晨容婉回來時他就隱隱發覺容婉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剛才這句話更是坐實了蕭悠的猜想。
“是如煙的事嗎?”蕭悠輕聲問道。
容婉在蕭悠懷裏點了點頭。
“凶手真的是容歆?”蕭悠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若真的是這樣的結果,他也不乏震驚。
“就算不是主謀,也是從犯。”容婉的聲音更低了,蕭悠須得仔細聽才能聽得清。
蕭悠思索片刻,疑惑地問道:“難道說,除了府醫和容歆,還有別的參與者?”
容婉深吸一口氣,說道:“沒錯。”
“是誰?”
“小環。”
“哈?!”這下蕭悠徹底驚住,這個結果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說起小環,蕭悠隻能依稀在腦海中勾勒出那個瘦瘦小小的身影,甚至連她的臉都想不起來,唯一的印象就是她總與容歆形影不離,很是護著容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蕭悠絲毫沒有懷疑容婉結論的正確性,馬上就相信了這是真相,並且開始詢問原因。
容婉從他懷中坐起身,說道:“我們去一趟柳府吧,我會當著所有人的麵解釋清楚。”
“好。”蕭悠點頭說道。
兩人收拾妥當後,出發來到了柳府。
容婉找到柳俊逸說明了來意後,柳俊逸按照她的要求將容歆和小環一起叫來,還將府醫也押了上來。
柳俊逸朝容婉行禮說道:“王妃,人都到齊了。”
容婉略一點頭,說道:“今日叫大家來,是為了如煙中毒一事,現在有幾個問題需要找各位確認一下。”
容歆臉上很不自然地一僵,咽口口水問道:“凶手不是已經抓住了嗎?還有什麼事需要確認嗎?”
容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下毒的確實是府醫沒錯,但,指使他的,另有其人。”
容歆“咣”地一聲站了起來,聲音顫抖地說:“我……我身體不太舒服,想……想回房休息……”
“妹妹,別著急,我不會占用你太久的,你隻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可以了。”容婉的臉上漸漸浮現出森然的寒意。
“我……我什麼也不知道……”容歆已然亂了陣腳,當即就要往出跑,而門口的兩名侍衛“錚”的一聲拔出劍來,劍鋒交叉死死擋住了門口。
容婉起身上前,一把鉗住容歆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厲聲問道:“到底你是主謀還是小環主謀?!”
容歆再也堅持不住,跌坐在地上揪著自己的頭發大哭大喊起來:“我什麼也不知道!不要抓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不是我!”
看到她這樣,容婉心中一痛,原本已經做好了準備,但當麵麵對容歆時還是會心生憐憫。
而另一邊的小環就完全不同了,她從始至終臉上都沒什麼表情,鎮定自若地站在一旁,直到容婉口中出現了她的名字,她的眼神才驀地一凜,竟騰身往房頂飛去,作勢便要從房頂破洞而出。
蕭悠眼疾手快,迅速起身追上,一掌劈在小環後頸上,直接將她劈倒在地。
小環吃痛地悶哼一聲,蕭悠伸手意欲製服她,但她反應迅速,順勢朝旁邊一滾,一個挺身躍起,換了個方向繼續跑。
柳俊逸也不是吃素的,此時已經拔出了腰間的長劍,不過短短三招便將小環擊倒在地,劍尖直逼她喉頭。
蕭悠也從後麵鉗住了小環的雙手,侍衛遞來一根繩子,蕭悠手腳麻利地將她結結實實綁了起來。
而一旁的府醫始終注視著小環的方向,口中“啊啊啊”地叫個不停,目光很是悲戚。
柳俊逸一腳將小環踹到府醫身邊,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容婉看一眼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容歆,又回頭看看一臉擔憂的府醫,最後目光落在滿麵不甘的小環身上,開口道:“現在,一切都清楚了,小環是主謀,容歆和府醫是幫手。
“作案過程其實很簡單,小環將自己的計劃告訴容歆,兩人決定一起圖謀最後雙贏,至於她們兩人之間的交易是什麼,我們可以一會兒再問。她們先找到了府醫何君良,讓他將毒下在如煙的安胎藥中,毒素一天天積累在如煙體內,最終在她生產那日毒性全部爆發,這也是他們原本的計劃,他們本來就是想將如煙母子倆一起殺死!但沒想到我的出現打破了她們的計劃,如煙和孩子都活了下來,她們著了急,害怕我們會查出真相,所以小環決定把所有的罪都推給府醫一人,她偷了如煙的幾件肚兜,交給已經逃到錦城的府醫,並讓他返回京城,偽造成不小心落網的樣子,甚至還讓他咬斷舌頭,避免他扛不住嚴刑拷打招供。真是好心機啊小環!”容婉狠狠瞪著小環,一想到如煙那奄奄一息的麵容她就恨不能立刻撲上去咬斷小環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