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麼辦?會有什麼後果嗎?”柳慕白急問道。
“如果長時間待在回憶中會迷失自我,分不清過去與現實,那麼她就永遠也醒不過來了。必須有個人進去喚醒她。”令狐緋嚴肅地說道。
“我去。”柳慕白不假思索地答道。
“你要想清楚,如果你去了也喚不醒她的話,你也永遠都出不來了。”令狐緋道。
“我可以的,相信我。”柳慕白堅定地說道。
令狐緋猶豫著看向方墨然征詢他的意見,方墨然權衡片刻,拍了拍柳慕白的肩膀說:“師兄,快去快回。”
令狐緋看方墨然都同意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得說:“那你躺下,我幫你進入伽蘿的記憶。”
柳慕白與若伽蘿並肩躺在地上,令狐緋也不多言,直接使出妖術,柳慕白和若伽蘿身上頓時藍光大盛,待光線慢慢退散,柳慕白也閉眼失去了意識。
方墨然猶疑著問道:“師兄進去了?”
“嗯,接下來就看他的了。”令狐緋秀眉微蹙,顯得有些擔心。
漫山遍野的屍體。
腳下的泥土是黑紅色,空氣中充斥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舉目四望皆為殘軀,累累白骨混合著爛泥一般的碎肉鋪了一層又一層,兩隻烏鴉在屍體間盤旋聒噪,尖銳的叫聲響徹天際,給這幅濃墨重彩的畫麵愈發添了幾筆殘忍。
柳慕白忍下腹中翻騰的嘔吐感,努力在視野內搜尋著若伽蘿的身影,即使已經盡可能壓製心中的驚異,但卻仍覺得後背發涼。
為何若伽蘿回憶中會有如此可怕的場景?這是她親身經曆的嗎?
柳慕白越想越覺得難受,額上已然流下了幾滴冷汗。
柳慕白在層層疊疊的屍體上艱難地行走著,焦急地四處逡巡。
終於,他在一座由屍體堆成的小山上看到了一個嬌小的身影,那人滿身滿臉都是血,已經看不出穿得是什麼衣服了,她長長的頭發黏在臉上脖子上,下巴還在不斷往下滴著粘稠的血液。
她就那麼呆呆地站著屍堆頂端,不知在望著哪裏,麵無表情,眼神冷得嚇人。若不是因為她右手緊緊握著的銀鞭讓柳慕白認了出來的話,他絕對猜不到這就是若伽蘿。這時的若伽蘿個子很低,而且比印象中的那人還要瘦削嬌小,腰肢不過盈盈一握,手腕更是細的仿佛一捏就能捏斷似的。
柳慕白胸口悶悶地疼起來,他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也不想知道,他隻想緊緊擁抱那人,撫平她眼中的創傷。
柳慕白快步走了過去,口中柔柔喚了一聲:“伽蘿。”
若伽蘿聞聲警覺地回頭,手中的鞭子卻比眼睛還快,未看清來人便已經狠狠朝柳慕白抽了過去,隻聽“嗖”的一聲,銀鞭生生撕裂了空氣,帶著不可比擬的凶猛直襲柳慕白麵門。
柳慕白驚了,他沒想到曾經的若伽蘿出手竟是如此狠辣,驚險地側身躲避,卻還是被銀鞭掀起的一股氣浪劃爛了肩膀的衣服。
“蕭狗的人竟還沒死絕嗎?”若伽蘿眼中仍是深不見底的寒冷,明明是還帶著些奶氣的稚嫩聲線,語氣卻是遠超這個年紀的冷冽成熟,此情此景下聽來讓人不寒而栗。
柳慕白心中又是一疼,努力露出一個毫無敵意的微笑,說道:“我不會傷害你的,我隻想帶你回去。”
若伽蘿眉頭微皺,上下打量了幾眼柳慕白,隨即冷笑出聲:“嗬,回去?回哪去?”
“回家。”柳慕白淡淡地說。
“家?我已經沒有家了,”若伽蘿臉上終於不再毫無表情,一抹哀傷轉瞬即逝,“所有人都死了,我已經無處可去。”
柳慕白下意識地問道:“為何會死?”
若伽蘿再次戒備起來,緊盯著柳慕白,厲聲問道:“你究竟是何人?是蕭狗的人還是大土司的人?!”
“都不是,我是……你的朋友。”柳慕白斟酌了一下,選擇了“朋友”這個詞。
若伽蘿看起來更疑惑了,但她已經慢慢收起了鞭子,說道:“我雖然不認識你,但很奇怪,我覺得你身上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那我就勉強相信了你吧。”
柳慕白趁勢朝她伸出了手,逆光仰視著她沾滿血腥的臉,輕輕微笑起來,說道:“那我們回家去吧?”
“都說了我沒有家。我不想再殺人了,你走吧,別再讓我遇到你。”若伽蘿頗嫌棄地瞪了一眼柳慕白伸出的手,不屑地撇了撇嘴。
柳慕白心中苦笑,真是報應啊,現實中總對她裝出一副嫌棄的樣子,結果在這回憶中就被她給嫌棄了……
柳慕白還欲再說,卻忽然聽到“咕嚕咕嚕”一陣響動。
嗯?
柳慕白眨了眨眼,先摸了下自己的肚子,然後果斷抬頭,將視線鎖定在了若伽蘿的肚子上。
“咕嚕咕嚕——”又是一陣響動。
若伽蘿終於繃不住了,氣惱地罵他:“你怎麼還不走啊?!等著我殺了你嗎?!”
柳慕白不禁笑了,溫柔地問道:“你是不是餓了?”
若伽蘿咬了下嘴角,怒道:“要你管!”
“要不要吃烤魚?”柳慕白立刻用她最喜歡吃的東西誘惑她。
沒想到若伽蘿困惑地歪了下頭,問道:“烤魚?那是什麼?”
柳慕白一愣,原來這時候她還不愛吃烤魚啊,不過那也沒關係。
“烤魚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跟我來,我帶你去吃。”柳慕白再次朝她伸出了手。
這一次若伽蘿明顯心動了,猶豫著看著柳慕白的手,最終還是試探著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柳慕白緊緊握住她滿是血汙的小手,輕輕往自己身前一拉,若伽蘿也順勢往下一跳,柳慕白本已經張開雙臂想接住她,誰知若伽蘿根本沒理睬他的動作,穩穩落在了地上。
柳慕白悻悻地收回了胳膊,尷尬地笑了兩聲。
“走吧。”若伽蘿一落地就立刻與柳慕白拉開了距離,手也一直攥著鞭子不肯放鬆,依舊在提防著柳慕白。
柳慕白先帶著走出了有屍體的範圍,然後循著流水的聲音找到了一條河,卷起褲腿跳進河裏,很快就抓了條魚,然後他發現自己竟然可以自如使用法術,於是輕輕鬆鬆就烤好了一條魚。
若伽蘿早就等不及了,柳慕白剛把魚從火上拿下來,說了個“烤好了”,話音都沒落,若伽蘿就一把奪過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雖然柳慕白已經事先把魚刺挑掉了,但還是提醒道:“慢點吃,小心魚刺。”
但若伽蘿置若罔聞,頭也不抬,隻知一個勁地吃。
看到她這樣子,柳慕白五髒六腑都揪著疼起來,他雖知道若伽蘿從很小開始就要帶兵打仗,也聽說過大土司曾數次在戰場上使用手段想偽造出她戰死的假象,但他根本想不到,事實竟是如此殘酷。
許久,若伽蘿把烤魚吃了個幹幹淨淨,連渣都沒剩,摸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
柳慕白一臉慈愛地看著她,問道:“你從未吃過烤魚嗎?”
若伽蘿搖頭。
“那你之前都喜歡吃什麼?”
若伽蘿思考了很久,還是搖頭:“沒什麼喜歡的。”
柳慕白有點不敢相信,又問:“那你平常都吃什麼?”
“吃蠱毒和蠱蟲啊。”若伽蘿理所應當地答道。
柳慕白徹底愣住了,他聽說過苗疆的聖女為了練成百毒不侵的體質,從小要就要服用各種毒藥以產生抗體,沒想到竟是真的……
“隻服毒不吃飯嗎?”柳慕白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了。
“有時候宇哥哥會偷偷給我一些食物,但我不會吃的,因為聖姑說我現在正是練功的時候,不能隨便吃常人的食物,會擾亂體內的毒素。”若伽蘿翠綠色的瞳仁閃耀著天真無邪,愈發讓人心疼欲裂。
“伽蘿,我向你承諾,今後會帶你嚐遍世間所有的美食,我再也不會讓你受任何苦,再也不允許有人欺負你,你的未來,由我守護。”柳慕白眼眶有點發紅,吸了吸鼻子,輕輕摸了摸若伽蘿的頭,堅定地許下了一生的諾言。
“真的?”若伽蘿有點不敢相信。
“真的。”柳慕白粲然一笑,眼神如春風般和煦溫暖。
若伽蘿表情微動,牽住了柳慕白的手說:“那‘今後’是什麼時候?我還要等多久?”
“用不了多久,你現在隨我回家,我馬上就兌現諾言。”柳慕白緊緊回握住若伽蘿的手,站起了身。
若伽蘿也隨他站起來,最後一絲防備終於卸下,開心地說:“好!我們回家吧!”
緊接著,柳慕白眼前的場景像之前一樣變成了暈開的墨汁,由邊緣一點點暈染到中心,所有畫麵都變得模糊不清,身體的感覺也越來越輕,像是上升,又像在下墜,意識愈飛愈遠,最後猛地一頓,柳慕白豁然睜開了眼睛。
與此同時,若伽蘿也呻吟著睜開了眼睛。
“太好了!”令狐緋和方墨然同時喊了出來。
方墨然忙去扶起柳慕白,驚喜地問:“師兄,感覺如何?有哪裏不舒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