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容天權讓人去給容琴傳話的時候,容琴正在描著花樣子,聽見父親說解了自己的禁足,喜上眉梢。容琴聰穎,最會哄容天權開心,如今解了禁足,就準備去給父母請安,才出了門,卻要往回走,跟在身後的紅葉很是不解。
就聽容琴在屋裏喚紅葉伺候,紅葉轉身進了屋子,就看見容琴在衣櫃前挑衣裳,回頭瞧見紅葉來了,指著一旁的箱籠說道:“開了箱子,挑淡雅的衣裳出來。”紅葉一直管著容琴的衣裳,聽主子吩咐,一會就將素雅的衣衫都挑了出來,鋪了滿滿一床。
容琴坐在桌旁,托腮挑揀著,指使紅葉展開,挑來揀去的,最後定了一件半舊的水青色馬麵裙,又挑了一件水紅色對襟繡海棠的褙子換上,將發間的珠寶都換成了珍珠,銀飾。對鏡自照,一個極雅致的美人,俏立當中。
觀衣飾妥帖,容琴才帶著紅葉往正院去。才進門,就瞧見母親跟父親相依執卷對弈。俏生生一禮,溫柔嫻靜。
“琴兒請父母安。”容琴柳腰輕折,頷首斂眸。上官夫人心疼女兒,不待容琴禮行下去,就起身拉著女兒上下一打量,容琴抬眸怯生生望向容天權,略退一步半躲在上官夫人身後。
還是容天權朗聲一笑,招手讓容琴到眼前來,“爹的乖女兒,快來讓爹瞧瞧,是不是瘦了。”
上官夫人暗地裏對容琴遞了一個眼色,容琴蓮步輕移,行到容天權跟前,一雙杏眸水潤潤的望過去,滿是孺慕之情。容天權本來就疼愛這個事事給自己掙麵子的閨女,如今又心懷愧意,再一瞧閨女身上這衣衫,不由皺眉道:“怎麼穿這麼一身半新不舊的衣裳?”
容琴忙搖著頭解釋:“女兒惹了父親生氣,自然該洗淨鉛華虔心自省,哪裏還能再著豔色。”說罷,提裙屈膝跪在腳踏上,恭恭敬敬一禮:“女兒那日失儀無狀,丟了我容國府的臉麵,是女兒不孝,這幾日獨居幽室,抄纂了孝經兩卷,還請父親過目。”
身後紅葉這才知道為何出門前,大小姐又從書案旁的畫卷瓶中取出一卷舊日裏抄的孝經來,此時不就用上了?紅葉躬身雙手高舉,奉上大小姐口中新抄纂的孝經。
容天權被這對母女哄的通體舒暢,伸手拿過一卷孝經,入目都是工整的簪花小楷,很是滿意。一手上微微施力,扶起女兒,滿臉的心疼。“你母親都跟我說了,等接回來你二妹妹,我讓她給你陪不是。身為妹妹,不敬嫡姐可不行。”
容琴到底是個被父母寵愛的小丫頭,今天被父親這幾句軟話一哄,險些垂下淚來,忙抬手拭去,破涕為笑,嬌嬌柔柔的答應下來。“那父親可不能忘了,不然琴兒不依。”
上官夫人一旁看著,父女倆重歸於好,如今府裏的事兒都整的差不多了,就等那賤人回來了。
屋裏正氣氛融洽,廊下淩霜揚聲回稟屋裏的各位主子:“夫人,錢牙婆來了。正在二門門房裏候著呢。”容天權一愣,轉頭看向上官夫人,“錢牙婆來做什麼?府裏缺人了?”
上官夫人微微一笑,先是讓淩霜去叫錢牙婆進來,然後才回頭跟容天權說道:“日前,我攆了些不做事兒愛嚼舌的下人,如今可不是要補回來麼。”
容天權哦了一聲,幹脆起身活動了一下,舒著氣道:“這庶務瑣事你看著辦就好,我去書房了。”抬腳就要走,上官夫人忙喊住:“老爺你先等等,”容琴聽母親的話,緊了兩步挽著父親臂膀,容天權半回身挑眉不解。
淩霜回來一福身:“錢牙婆帶來了夫人。”
上官氏微皺著眉,輕聲嗬斥:“來了就來了,急什麼?先帶她去偏房喝茶。”淩霜領命而去。
容天權重新坐下,就聽上官夫人說道:“之前,二丫頭喜靜,也不愛親近我這個母親,我忙著府裏的庶務,對二丫頭也隻是看著月例是否都按時發下去罷了,前日聽人說,二丫頭的院子很不像樣兒,就想著府裏北邊兒那有個小院子,雖然比她現在的院子小,可勝在是當年老太君靜養的院子,花草都侍弄的精心。不如挪了二丫頭過去。你看可好?”
容天權靜靜地聽著,等上官夫人說完了,才點頭道:“那個院子自從老太君去了,就落了鎖,這也沒再打開看看。”
上官夫人抿嘴一笑,取了一顆橘子慢慢剝著。“昨兒我就讓下人們去打開瞧過了,又從庫裏搬來了新家具,如今已經替換妥了,就是新要挪過去的花草還沒齊,不過已經可以住了。”
說話的功夫,已經剝好了橘子,果肉晶瑩剔透,經絡都被細細的取下。夫人重新將橘皮攏在橘肉上,手一攏,又是個完整的橘子,順手擱在容天權手邊。
“現在就是少伺候的人手,當初伺候二丫頭的那幾個,沒幾個盡心的,如今二丫頭不在,就算回來了,也是大病初愈的模樣,哪裏有精神挑人,不如……”眉眼彎彎,鴉睫低垂。“不如老爺,你替二丫頭挑幾個使喚的人吧?”
容琴一直默默的坐在一邊聽著,本來聽到要容婉住進老太君靜養的院子時候就開始瞪眼睛,如今又聽母親說要父親親自替那個賤蹄子選隨侍,張口就要說話,誰想母親正好望過來,才說了半個音,就悻悻的住了口。
容天權皺著眉思索呢,聽了半個音還好奇,幹脆問容琴:“怎麼了這是?想說什麼就說。”
容琴根本沒想到父親能順著問過來,眨巴著眼睛,看了看母親又看著父親,磕磕絆絆的總算找到了個借口:“女兒是想……二妹妹她想時疫方子,熬了心血,這次挑人,勢必一定要挑伶俐會幹活的才是。”
容天權點了點頭,拿起上官夫人替自己剝的橘子,撚了一瓣吃著,含糊的說:“那就讓錢婆子進來吧。”
錢婆子是常年往各高官深宅裏頭送人的人牙子,裏頭的門道門兒清。自從接到消息說是上官夫人要為那個庶女挑伺候的人,錢牙婆心裏就有數了,帶來的都是些心思活絡的。後來到了府裏,又見是容國公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淩霜出來接人,心裏更是明白,兩人到偏方坐著,就見淩霜先開了口。
“錢婆婆,你是最會看人的,我們夫人也信得過你,這次相比你也清楚,是為了我們府裏那個二小姐挑人,二小姐的脾性古怪,你今日帶來的人裏,可有害怕的?若有,趁著還沒見夫人,先送回去的好。”
錢婆子因為出入的都是高官後宅,對自己的衣飾行事也都很是重視,頭發緊緊的抿著,腦後頭挽著一個纂兒,用抹額緊緊勒著。幹幹淨淨的灰色長裙,外頭罩著一件簇新的藕荷色半臂褙子,襟口追著一枚羊脂玉墜子。一聽淩霜的話,咧著嘴笑說:“姑娘放心就是了,老婆子挑來的都是聰明懂事的,最是聽主人家的話。”
淩霜皮笑肉不笑的微微點著頭:“懂事兒就好,這多聰明也用不著,隻要懂得記著誰才是府裏正經的主子就行。”
沒說幾句,就聽外頭小丫頭說夫人叫領著錢婆子進去,淩霜先起身打簾子進去,少頃出來對著候在廊下的錢婆子遞了個眼色,錢婆子忙一低頭繞過淩霜,往正房裏去,一抬頭,見了人,笑著見禮請安。
容天權是頭一次見這錢婆子,乍一看這裝扮,心裏頭先信了幾分,再挑著事問了幾句,見錢婆子口齒伶俐,回答的規規矩矩,這才點了點頭,“那就看看吧。”
錢婆子一福身,轉身出去將一早等在外院的幾個小丫頭都領進來,那幾個小丫頭從來沒見過這場麵,都戰戰兢兢的,一個個跟鵪鶉似的縮脖子站著,一點精神頭瞧不出,錢婆子氣的直咬牙。
還是上官夫人看見容天權又些不滿,才開口問幾個小丫頭問題,因上官夫人人美聲柔,幾個小丫頭漸漸放鬆了,才能瞧出幾分機靈勁兒。容天權挨個仔細瞧過,挑了四個出來。
上官夫人這時候接過話茬來,對錢婆子說:“你也不是頭一次往府裏送人了,這次還是老規矩,去外頭結銀子吧,這四個丫頭的身契可有帶來?”
容國府向來大方,一下子跳走了四個,這四個還都是闔家發賣的,如今可賺大了,聽上頭夫人問,忙從袖裏取出賣身契來,找到這四個丫頭跟家人的身契,交給淩霜,呈到上官夫人跟前兒。
夫人先是給容天權看過了,瞧著沒意見,這才拿回來自己看過了,交給淩霜收好。錢婆子剛走,上官夫人還未說話,就聽容天權先囑咐上了。
“你們先跟著夫人身邊的婆婆學我們府上的規矩,等二小姐回來了,就跟著去伺候,誰敢不盡心,老爺我直接把你們一家子賣到窯子裏去!”
幾個小丫頭顫巍巍的應了,容琴暗暗的看了眼母親,果然,母親雖然麵露笑意,可眼中已經滿是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