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孩子們的身影已小成了黑點,卻依然可以看見他們在揮動著小手。銑九狠心扭頭不再回頭去看,飽含滄桑的雙眼中已是淚光閃閃。默默走出好久,他才平靜下來,抽了下鼻子,向身邊的寒花笑:“別見笑,這回出去又不知多久才能見到他們,孩子們可憐哪,怎麼就落到我家來!”長長地歎一口氣,“都怪我沒出息,沒本事養家糊口不說,還管不住自己,每回回到家都忍不住要跟婆娘親熱,試過很多回草藥,都是騙人的,根本不管用,我那臭婆娘又不經碰,碰上就有,有了吧好歹是條性命,就得生下來,造孽呀,攏共生了十個,這幾個是養活下來的。”
寒花笑:“九哥家沒有地麼?”
銑九苦笑搖頭:“貞觀年間,我們家裏最多時有三四頃地,到我爹亦分到百十畝地,後來不行了,女帝秉政,村裏那些無賴漢有福了,勾結暴吏明搶豪奪,隻苦了我們這些本分人,地全給他們霸占光,去告狀,被衙門裏那些王八蛋打得差點沒命,老實說,那會兒我當馬匪的心思都有了,可祖上有遺訓,幹什麼都不能為匪為盜,隻好出來跑江湖,指望靠賣力氣攢點積蓄,再買幾畝薄田回家過日子,哪知道江湖飯碗亦不好端,豁出性命去幹都難填飽肚皮,更別說存錢了。”
寒花笑陪他歎一口氣,暗中拿定主意,怎都要湊出錢來替銑九置辦幾十畝田地,讓他一家至少能吃口飽飯,旋即想到銑九這樣的江湖漢子不知有多少,自己傾盡全力又能幫到幾個?無力感油然而生,不敢再想下去,挽住銑九胳膊,加速向前,巴不得早一點趕到平棘,隻要有事可做,便可暫時忘卻煩惱。
大半夜的聯手療傷,雖說尤俠有所保留,功效依然相當顯著,內傷大致修複,至少恢複兩三成能力,腳底輕快,不多一陣,已遠遠望見北城門,減緩速度,留意著城門的防衛情形謹慎接近。
一如昨日,北門幾乎沒有設防,僅寥寥數名受傷的衛軍沒精打采地聚在門前閑聊,除了他們,冷冷清清,不見一個行人,直到寒花笑三人踏上吊橋,身後才驟起一串蹄聲,回頭,兩騎駿馬迅速接近,看騎馬人打扮,分明是兩名馬快。寒花笑三人往旁一讓,兩騎由身畔馳過,隱約帶起一股腥膻氣味。
寒花笑目光一跳,不由留意兩人背影,都是剽悍異常,隻有常年過著遊牧生活的人才會有那股腥膻氣味,而看二人剽悍體型,分明是訓練有素的戰士,這兩人莫非是契丹探馬?
迷惑中,兩騎已馳入城中,門前守衛問都沒有問一聲。寒花笑稍稍加快腳步,同樣沒遭遇盤問,跟進城裏,那兩騎早已拐過前麵街口,不見了蹤影。
寒花笑權衡之下,雖滿腹狐疑,還是決定按既定計劃去尋連鑲玉。自己光腳又不便展露身法,怎都追不上騎馬的,而平棘城內駐紮一千五百餘金吾衛,比何阿小所部契丹人總數還多,契丹人怕還沒有能力覬覦平棘城,就混進兩個探騎亦沒關係。
這麼想著,稍稍辨別方向,朝凶宅方向拐去。街道上冷冷清清,看不見行入,又是一番劫後情形,比當日信都城好一些的是沒有斷壁殘垣,雖然不少門扃被人為破壞,城內建築還保持著完整。
寒花笑對平棘城的地形已有些熟悉,心情沉重著穿街繞巷,很快來在凶宅前,多少有些擔心左懸燈會在內中設伏,不敢貿然進去,小心翼翼地沿宅子外圍環走一遍,雖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心中卻依然忐忑,想尋一處鋪子暫時落腳,奈何家家店鋪都關門閉戶,轉過一圈,亦沒找到一家營業鋪子,失望之餘,正想退而求其次,尋一處隱蔽地方棲身,不遠處一間小屋的柴門倏忽開啟,一名少女探出半邊身子,向他招一招手,他微微一怔後,隨即認出她竟是西域美女舞停勻,滿腹狐疑地略一遲疑,終究邁步趨前,領著尤俠與銑九進到小屋。
甫進屋,一眼看見那兩名波斯武士,寒花笑嚇一大跳,身體瞬間繃緊,那兩人卻一掃先前凶狠,略無敵意,態度平和。愣神之餘,他才省起自己沒戴著安蘇河麵具,這兩人對自己的敵意必定是針對安蘇河。
舞停勻在三人身後將門關上,落閂,命兩名波斯武士招呼尤俠與銑九,一扯寒花笑衣袖向裏屋行去:“跟我來,有話說。”
寒花笑在尤俠頗不情願地注視下被拉進裏屋,低聲詢問:“你到底是誰呢?怎會在此間?”
舞停勻將他拉到床邊坐下,嘴唇幾乎貼到他的耳朵,聲音小到隻夠他一人聽見:“你會猜不出我是誰?”
寒花笑有些吃不消她身上誘人的香味,耳朵更給她的如蘭之氣弄得癢癢,稍微往旁挪挪身子:“你是墨西的人?”
舞停勻莞爾,又湊到他耳根:“你躲什麼,我又不是給你調情,你那個伴當一定正豎著耳朵偷聽,這屋子就這麼點大,我要給你說的話可不想給別人聽去。”
雖沒挑明,顯然認定寒花笑心裏有鬼。話說回來,寒花笑心裏還真有點鬼,跟這樣的女子膩在一起,心裏沒鬼就太不正常也。寒花笑心底苦笑,為了表明自己心裏其實沒有鬼,豁出去,不再躲,亦湊到她耳根:“墨西先生是不是聞到了財寶的味道?”
舞停勻坦然點頭:“義父前一陣聽說十三庫,很花了些心思去打聽,得知十三庫確實存在,就料到裏麵肯定不會似傳說那樣隻藏著武器,打仗可不是光靠武器的,錢比武器更重要,李建成和他那幫謀士不會連這點都弄不明白。”
難怪墨西肯興師動眾東來冀州,無利不起早,幫李屹的忙原來隻是幌子,他真正目的無疑是十三庫的財寶,且很清楚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在信都的高調隻是虛晃一槍,自始至終都在暗地裏使勁。寒花笑:“墨西先生是你義父?”
舞停勻:“亦是我的導師。”
寒花笑才不關心她是墨西什麼人:“昨日舞小姐去明鏡壇是找我麼?有何見教?”
舞停勻:“你那個伴當沒有告訴你麼?救你小命呀,人家都做好了套,等你跳進去,我知道你倚仗什麼趕去明鏡壇,以為左言遲不想你死對吧?可現在在平棘城說話最管用的早就不是他了。”微微一笑,“不過你亦真行,不理人家好心勸告,非要往火坑裏跳,直挺挺跳進去吧,還有命逃出來。”
寒花笑懶得給她解釋赤俠群當時正在失聰之中,問:“是誰設套算計我呢,你又怎麼知道?”
舞停勻:“到現在你要還不知道是誰算計你,就笨死了。我怎麼知道的你別管,我隻告訴你,有錢的話,想知道什麼你就能知道什麼。”
寒花笑苦笑:“我真的不太清楚誰算計我呢,你為什麼要幫一個笨死了的人,又守在這裏等這個笨死了的人?”
舞停勻:“因為我看上你了呀。”
寒花笑嚇一跳,臉紅:“真的假的?你看上我什麼呢?”
舞停勻笑得鼻子都皺起來:“當然是假的,不過我蠻歡喜看你當真的樣子。”
寒花笑臉紅得更加厲害:“我哪有當真?亂問一下呢。”趕緊回到正題,“你不會以為我知道那些財寶藏在哪裏吧?”
舞停勻斂去笑意:“至少你現在是找到財寶的唯一線索。我們做筆生意吧,你不是一直想毀掉十三庫武器麼,可你人單勢孤,鬥不過左言遲的,除非我幫你,我亦不能白幫你,大家互相幫忙,我幫你找到武器銷毀來,你幫我找財寶,找到了財寶我們分,三七開,你三我七?”
寒花笑:“難怪墨西先生富可敵國,教出來的學生都不同凡響,隨便幾句話就要撈去七成,為什麼不十成全要呢?”討價還價是必須的,這裏麵很講究技巧,“舞小姐自己去找財寶好了,找到了我一個銅板都不分你的。”
舞停勻風情萬種地白他一眼:“你這人,急什麼急呀?做生意就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那你說怎麼分?”
寒花笑腦瓜子轉得飛快,判斷她所言的真偽性及合作的利弊:“怎麼分須看舞小姐能幫上多大忙呢,你們在平棘城怕沒幾個人吧?”
舞停勻:“首先我可以讓你耳目靈通,不論你想知道什麼我都能告訴你,就算不知道亦能替你打聽出來,”狡黠地一笑,“有錢就會有人,隻要願意,我一刻工夫就可以收買一大堆的頂尖好手,所以,有我在,你蠻可以安心,不管什麼麻煩我都可以替你擺平,很劃算吧?”
寒花笑:“擺平所有麻煩?舞小姐先幫我把左言遲擺平行麼?還有延鷹,還有大祚榮,還有英零娛、石敢當、田隱龍、王尋玉……”
舞停勻趕緊打斷:“饒命,人家吹一點牛都不行麼,不吹牛怎麼做生意?反正有我幫你,你有得便宜賺,苦活累活髒活我都替你幹,還講信譽,隻要談好來,該是你的那一份,到時候包管一個子兒都不會少你。”
商人唯利是圖,信譽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礎上,一旦利益要求犧牲信譽他們會毫不猶豫。寒花笑對她的信譽不感興趣,隻在乎她是否真心合作,又能幫上自己多大的忙,沉吟片刻,試探地:“問你個人,你認不認識安蘇河?”
舞停勻毫不遲疑:“你不就是安蘇河麼?不過是冒牌貨,正牌的安蘇河教過我跳舞,他是我見過最好的舞者,有一陣子我迷死他了。”
寒花笑:“一開始你就知道我是冒牌貨?”
舞停勻點頭:“他的臉皮就是我義父叫人剝下來的,還是我親手交給秋雲岫讓他替我做成麵具。”有些陰險地笑,“為了表示誠意,不妨告訴你,我到平棘找的第一個人就是左懸燈,打聽的就是你的下落,她什麼都告訴我了,所以,第一次碰見我就知道安蘇河麵皮下藏的是你。想不想知道我付了懸燈多少錢?”
寒花笑一陣心酸,不由自主地扭過頭去,過了一會兒才能開口:“你怎知道我會回來這裏?”
舞停勻:“你好像沒別的地方好去,不過我亦不是專門等你,英玄武就是在對麵凶宅裏找到寶藏才發跡,我猜他找到的多半是趙州九庫中的一庫,順藤摸瓜,應該能夠找到其他寶藏。”
寒花笑:“聽起來我不是找到趙州九庫的唯一線索呢,舞小姐為什麼還沒去順藤摸瓜、掘地三尺,把其他的寶庫找出來?”
舞停勻:“英玄武已經找過了,怕不止掘地三尺,他花了十幾年工夫都一無所獲,我憑什麼能找出來?找不到你,我閑著沒事才在這裏守株待兔,看有沒有意外收獲。”
寒花笑:“有沒有呢?”
舞停勻:“有的話我還會在這裏給你廢話,白分你一份麼?”稍稍一停,“不過,盯上這所宅子的可不止我一個人,這兩天鬼鬼祟祟的有不少人往宅子裏跑。”
寒花笑饒有興趣:“都有誰呢?”
舞停勻起身出去,不一會兒拿了一本簿子進來,遞給他:“看,進出時間,還有模樣穿著都記在上麵。”
寒花笑接過簿子,信手翻看,邊問:“平棘城裏現在誰當家作主?”
舞停勻:“鬆間照唄,他後台夠硬,手底下有田隱龍一千多金吾衛,又是過路的,早晚要走,英零娛、石敢當都暗送秋波、曲意巴結,他幫誰誰就能坐穩鏡花旗旗主寶座,當上趙州的土皇帝,可他誰亦不幫,自己就成了平棘城的太上皇,主宰一切。”
寒花笑無端想起進城時偶遇的兩名契丹探子,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他到底想幹什麼?”
舞停勻無聲歎一口氣:“早聽說他琴畫雙絕,有一陣子我迷死他了,可惜他現在已不是男人,”稍停,“他不是正常人了,想法亦不會正常,很難猜的,不過我會想辦法替你弄清楚來。”
她一定有很多陣子被很多男人迷死過,要不是正在心碎之中,這陣子寒花笑一定會被她迷死。他:“他怎麼不是男人了?難道還會變成女人?”
舞停勻眼波狡黠地一閃:“你先說說找到寶藏我們怎麼分呀?”
對商人永遠不要輕易亮出底牌,何況寒花笑現在還不清楚自己的底牌該是什麼,噤聲,翻看手中簿子,看到後麵幾段寫到赤俠群,問:“赤俠群他們昨夜回來了?”
舞停勻聰明地不去繼續逼迫他表態:“上麵不寫得清清楚楚麼,回來了又出去了,又回來了,還多帶回一個人,不知道搞什麼鬼。”
寒花笑若有所思地合上簿子,正要放下,忽然想到什麼,又打開來,翻到前麵,找到一行,指點著,問:“這個單眼罩是怎回事?他的穿著樣貌都沒寫清楚呢。”
舞停勻看一眼,抬頭,向外麵喊聲:“蘇勒,進來。”
兩名波斯武士中較高的一個應聲進屋,舞停勻拿過簿子,將寒花笑指的那一行指給他看:“這個人是你看到的吧,他什麼樣子?”
蘇勒接過簿子,細看看,稍稍回想,用生硬的漢語:“是我,天太黑,看不太清他樣子,他沒進宅子,光是把那個瘦高個子頂進去,所以我就沒太在意他。”
寒花笑:“他有多高,胖還是瘦,穿什麼樣衣服?”
蘇勒又想一想:“中等個偏高些,不胖不瘦,穿的就是尋常衣服,有點楞的樣子。”
形容得雖然有些模糊,倒是符合淩虛度的形象,難道他又回了平棘城?寒花笑拿過簿子,從頭到尾再仔細看一遍,覺得被這個疑似淩虛度的單眼罩頂進凶宅的人頂像是鮑虎,問:“被他頂進去的瘦高個子你們認不認得?”
蘇勒點頭:“見過兩麵……”看一眼舞停勻,沒往下說。
舞停勻示意他出去,而後向寒花笑:“蘇勒和巴斯勒是親兄弟,原先還有兩個哥哥,都死在安蘇河手裏,我沒告訴他們安蘇河已經死了。”轉回正題,“被頂進去那個就是我們第一次碰見時你的伴當,昨夜赤俠群帶回來的亦是他。”
寒花笑有些坐不住來,他不急著去見赤俠群,卻很著急去向鮑虎問清楚那個單眼罩是不是淩虛度:“對麵宅子裏沒有埋伏吧?”
舞停勻:“好像沒有,”見寒花笑起身,一把拽住他衣袖,“就這麼走了呀?哪有這樣談生意的?問人家一大堆問題白問了麼?人家可是花大價錢買來的消息。”
寒花笑臉一紅,被她一說,還真有點白占了人家便宜的意思,不得不給個說法:“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兒呢,等我有了點頭緒再說好麼?我不是商人,隻要你用心幫我,我一定不會忘記。”
舞停勻爽快地:“行,我信你,你蠻老實的樣子,我最喜歡信你了,不過從現在開始我一步都不會離開你,開心吧?”
寒花笑看她一眼,很不願意她跟著,可這由不得自己:“有一點點,可以不讓我開心麼?”
舞停勻:“男人就是虛偽,心裏都樂開了花,還說一點點,還假裝要推脫,要不是沒得選,我真就不跟著你了,讓你後悔去。”
人家都沒得選了,寒花笑還有什麼好說,轉身從裏屋出來,先跟銑九說聲:“九哥,我出去辦點事,你在這等我。”再向尤俠輕聲說,“你亦留下吧。”不便多說,用表情示意自己不會撇下他不管。尤俠沒有選擇餘地,聰明地保持沉默。
小心翼翼地出門,在舞停勻引導下,來在凶宅外一處隱蔽角落,翻過牆去,進到院中。盡管是大白天,宅子裏仍彌漫著一團詭譎氣氛,空氣滯重得猶如凝固,似乎有無數雙看不見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視著他們。
不安之中,他們輕手輕腳地來在後院,搜尋一遍,了無人跡,再逐院往前搜索,將整個宅子尋了個遍,亦沒見一個人影。
見寒花笑投來詢問目光,舞停勻一臉無辜費解,不由自主地壓低聲音:“他們肯定沒出去,裏麵至少有五六個人。”又湊到他耳畔,“這所宅子是秋陽曦和他兩個得意弟子傾注全部心血打造,厲害得很,有不少暗室密道。”
寒花笑翻身回到後院,細心搜尋蛛絲馬跡,很快找到一行較為滯重的腳印,估計是鮑虎留下,雖然院內幹燥,有不少磚石路,仔細求索,還是能追尋到這行腳印的行走路線,一路尋去,來在前院的一座假山前麵,足跡至此中斷,留意觀察,他很快發現泥土有動過手腳的痕跡,手法很高明,一般人未必能看出什麼名堂,卻沒法逃過殺手九重天訓練有素的眼睛。這就意味著鮑虎在此消失後,還有人隨後跟到,在泥土上做了些手腳。
寒花笑小心地不踩到做新的泥土,抬頭逐寸搜尋,很快在假山上發現一道暗門痕跡,繼續搜索,容易地發現一塊凸出的山石相當幹淨光滑,探手試一試,手指靈敏地偵知其鬆動方向,順勢一扳,暗門應聲而開。
寒花笑謹慎地往一旁閃過,以防偷襲,少頃,見沒有異常,才再度趨前,往顯露出來的黢黑山洞內望一眼,向舞停勻:“要不要進去看看?”
舞停勻:“不進去你弄開它來幹什麼?走吧。”
寒花笑沒動,有些不好意思地:“你是女兒家,本來不該你走前麵探路,可我最近身體不是太好,走前麵不太合適呢。”
舞停勻從百寶囊中取出一枝小火把,點燃:“什麼身體好不好,直接說你怕死就是了,要人家女兒家帶路,自己躲在後麵,害不害臊。”邁步走入暗道內。
寒花笑臉一紅,覺得自己的行為的確有些可恥,幹咳兩聲,想給自己找一個比較說得過去的借口,耳畔忽然傳來一聲冷笑,肯定不是舞停勻聲音,倒頂像是連鑲玉聲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響起,愕然四顧,卻不見人影,看舞停勻樣子似乎了無所覺,繼續向暗洞深處行去,趕緊低呼一聲:“等等。”
舞停勻聞聲回首,看他神情,知道有異,謹慎地往外退出,詢問:“怎麼了?”
寒花笑繼續四顧:“你有聽到冷笑聲麼?”
舞停勻一臉疑惑地搖頭:“什麼冷笑聲?”
寒花笑不知該怎樣回答,愣神間,聲音再度在耳畔響起,這回可以肯定,果然是連鑲玉:“裝作沒聽到我說話,別進去,把她打發走,我有話和你說。”
江湖有各種傳音秘術,可連鑲玉不可能藏在方圓兩三丈內,而她小小年紀沒有可能將密語傳到三丈以外,就算能夠,氣息亦必將外泄,為何自己竟絲毫無法偵知她藏身何處?莫非她已變成鬼魂?寒花笑不由毛骨悚然,好一陣才強壓下心頭恐懼,向舞停勻:“此間有些鬼祟,腳印都是往裏的,進去的人肯定都沒出來,我們這樣冒冒失失進去,怕亦出不來呢,還是做些準備再說。”
舞停勻退出暗門,將火把熄滅,一臉狐疑:“你剛才到底聽到什麼?”
寒花笑敷衍:“就是聲冷笑,你都沒聽到,大概是錯覺呢。”
舞停勻目光戒備地掃視一眼周圍,略加思索:“準備下亦好,走,我們先回去。”擰身沿來路走回。
寒花笑由她神情判斷她肯定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一時亦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將她甩脫,索性扳動石頭再將暗門關上,默默跟著她一路由進來處又翻出凶宅。
出來,舞停勻並沒折返自己用來監視凶宅的住所,將寒花笑引至一處僻靜所在,確定四周無人,壓低聲音,重提前問:“你到底聽到什麼?”
寒花笑半真半假地:“不說了就是一聲冷笑麼,不過我覺得院子裏不止我們兩個,還有別人,在監視我們。”
舞停勻稍稍沉吟:“肯定有人在監視我們,這所宅子結構很古怪,從外麵看跟尋常人家一樣,四四方方,裏麵不少牆壁走的卻不是直線,而是弧線,道理我不是很懂,不過你在一個地方說話,很可能聲音會傳到另一個地方,哪怕隔著老遠輕輕說句話,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寒花笑驚訝地睜大眼睛:“真的假的,還能這樣?”旋即又迷惑,“這麼說是有人在宅子的另一個地方冷笑,可為什麼你沒聽見?”
舞停勻:“傳音隻會落在一個很小的範圍,有時候一個人聽得清清楚楚,緊挨著的人卻什麼都聽不到。”
雖有些匪夷所思,可天底下奇技淫巧讓人想不通的比比皆是,舞停勻說得頭頭是道,多半不會有假,寒花笑:“我們現在該怎辦?”
舞停勻眉頭輕蹙,稍加思索:“我們在明處,人家在暗處,有些難辦,需先把他們引到明出來才好。”
寒花笑沉吟片刻:“要不,你還回去,進假山裏的暗道看看,我偷偷跟在後麵,看有沒有人會跟你進去?”
舞停勻好氣地白他一眼:“你還真好意思,苦活累活要命的活都叫人家女孩子去做,自己縮著腦袋躲在後麵坐觀成敗,羞不羞?”
寒花笑臉紅,指出客觀原因:“我身體不太好呢。要不,我們先回去養傷,過個十天半月,我傷好了,再進去,我來探路,你後麵跟著。”
舞停勻:“說那麼多做什麼,不就是想偷奸耍滑麼,不就是怕死麼?”想一想,“不如我們一起回去,進到假山的暗道後別往裏走,等著,看躲在暗處的人會不會跟進去。”
寒花笑急著見到連鑲玉打聽赤俠群他們的下落,一門心思將舞停勻支開,幹咳一聲:“我們孤男寡女擠在暗穴裏,不知要擠多久,不太好呢,要不你進去等著,我再到後院看看,有什麼情況你喊一聲我就趕過去,好麼?”
舞停勻狐疑地盯住他:“你是不是想把我打發開來,自己去幹什麼勾當?”
寒花笑:“你不要冤枉我呢,要不我躲進去,你去後院等我?”
舞停勻:“還不是一樣,你就是想甩掉我來,我有那麼討人嫌麼?”
寒花笑:“不討嫌,我就是怕和你走得太近會被你迷死,你又不會負責任對吧?”
舞停勻咯咯亂笑起來:“你離我再遠我都會把你迷死來,不信走著瞧。”忍住笑,“好吧,我進暗穴裏藏著,你不許偷跑開,我叫你叫不到的話,你就看著辦吧。不是我嚇你,我一般不生氣,生起氣來可不得了,沒準天都會捅塌下來。”翻身向回行去。
寒花笑邁步跟上,叮囑:“不要藏太久,過一兩天沒人跟過去肯定人家就不會跟過去了,你就出來。”
舞停勻:“你去藏一兩天試試,半個時辰沒人我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