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刀一如既往地掀起狂瀾,一往無前;紅纓驟然燦爛,旋成一個鮮豔的圓,銳不可當地迎上。刀槍在空中駁火,泉蓋峙前所未有地被震得虎口破裂,一股強力以詭異的節奏旋轉著破入,防不勝防,他連挫三步才勉強站穩腳跟,渾身刺痛,仿佛百骸俱裂。
一旁,百丈冰微一猶豫後,秉劍跟進,劍花紛紜,化解開紅纓槍層層遞進的力量,替泉蓋峙分擔去部分壓力,卻被強大的衝擊力震得手臂酸麻,亦退出數步。
石敢當少年成名,由槍術圭皋“破甲槍”中推衍出九式“裂甲槍”,後於實戰中摸索補充兩式,憑籍十一式裂甲槍縱橫天下,所向披靡,方才一招即是十一式中最具攻擊性的第六式“無極烈”。
一招間,強弱若判。泉蓋金刀一向強橫,然而即便在顛峰狀態亦隻能與石敢當較一較力量,技巧則差出一大截,眼下頂多隻剩六七成能力,更是相差懸殊;百丈冰精神萎靡,實力雖略強於眼下的泉蓋,然力量的缺陷令她不能硬撼,他們的組合隻能被動挨打,不備絲毫勝算。
紅纓槍略不遲滯,豁然展開,如蛟龍出海,極盡盤旋,一輪攻勢眨眼演成排山倒海之壯烈,一往無前,將泉蓋峙、百丈冰殺得節節敗退。其主攻方向上的泉蓋峙更是狼狽不堪,連被數創,一口氣被逼退至台階下,腳步為之鬆動。泉蓋峙到底是久經陣戰,敏銳覺察石敢當一波攻勢已到盡頭,傾盡全力,咬牙死扛,總算在失去平衡之前將石敢當第一口銳氣消磨幹淨,乘石敢當勢老力竭,被迫調息蓄勢的小小間隙滑步往一旁逸開,重新奪回重心,金刀且絕不浪費地悍然反攻一記。
石敢當蓄勢極快,紅纓槍乍退還進,輕易挑開金刀反擊,光芒再起,虛晃一槍將百丈冰引開,裂甲槍第九式“極烈”鎖定泉蓋洶湧而下,這一招攻擊範圍遠不如無極烈,力量卻高度聚集,對單體目標有著超強的殺傷力。泉蓋峙光看其來勢已知道厲害,再不敢殊死對撼,金刀罕見地展開紛紜刀花,層層阻截,然槍速太快,僅化解開紅纓槍小半力量,刀槍已再度駁實。泉蓋峙如遭雷殛,一口鮮血狂噴,連挫十步,全憑堅如磐石的意誌才勉強沒有委地,一顆心險些震得狂吐出來,說不出的難受。
紅纓槍乘勝追擊,狂瀾遽傾,完全將金刀淹沒。泉蓋微微暈眩,幾乎是憑借本能與強大鬥誌抵死應戰,腳步鬆動,搖搖欲墜。百丈冰眼見泉蓋危如累卵,一股無名鬥誌驀然湧起,一掃先前萎靡,疾叱一聲,利劍光芒陡綻,僅保留最基本的防禦,猱身而上,攻勢驟烈。她份屬頂尖高手,與石敢當、泉蓋峙這樣攻擊性超強的高手比較,攻防趨於平衡,狂攻不是強項,然豁出性命,其攻勢亦不容忽視。
石敢當穩操勝券中,稍稍大意,險些被百丈冰忽如其來的強勢突破關防,緊急盤槍,稍顯狼狽地架開她紛紜如狂風暴雨的利劍,再不敢掉以輕心,將大半精力轉移向百丈冰,攻勢暫緩。
泉蓋壓力大減,重新盤穩陣腳,金刀不急於反攻,氣息流轉,修複體內創傷,一邊留心紅纓槍的進退規律,試圖尋找破綻。然則紅纓槍盤旋速度匪夷所思,在如此高速之中,即使有些許破綻亦可頃刻彌合,以致無懈可擊,隻能耐心等待他一波攻勢告竭重新蓄勢,兩波攻勢銜接處往往是敵人最弱的環節,好好把握或許有一線機會反敗為勝,否則隻有堅持到石敢當力竭。後一種可能幾乎不存在!
在刀劍夾擊之下,石敢當鋒芒收斂,紅纓槍開闔有致,轉入攻守相對平衡的第七式“翔鷹”,相持之中,第二波攻勢終於告罄,紅纓槍在結點從容收束,重新聚積力量。泉蓋峙蓄勢欲發,才很不開心地發現槍的收束富有節奏,看上去尋常不過,試圖反攻時卻猶如麵對一隻刺蝟,沒有任何地方可容你下嘴。他不知道此為裂甲槍十一勢中惟一的防禦招數“憐儂”,充分發揮槍防要義,極盡工巧,頓覺手足無措,心底終於泛起一絲無力撼動對手的挫敗感。
紅纓槍第三波攻勢再起,重心再度指向泉蓋,起手式依然是極烈,時機正好,百丈冰一輪攻勢卻恰當此刻告竭,無力襄助,泉蓋峙幾乎是再次獨享石敢當全力一擊。金刀比先前熟練地應架,然而仍不免第三度與紅纓槍駁火。所幸泉蓋已及時轉移方向,身後有了足夠空間,挫十幾步乃勉強站住,傷上加傷,比上一回更加難受,最重要的是意誌亦稍稍被奪。哪怕麵對千軍萬馬泉蓋亦不曾感覺到這般虛弱無力!
百丈冰利劍再挽狂瀾,向石敢當發出了能夠發出的最強勁的攻勢,完全地放棄了防禦。她的鬥誌反而達到鼎盛,她不惜一死亦不懼一死,卻不想泉蓋陪自己同歸於盡。她清楚,這不是簡單的一場力鬥,憑實力,自己加上泉蓋峙即便稍遜於石敢當亦相差不遠,關鍵在於誰更具智慧將戰鬥引入自己的節奏,石敢當相當精明地選擇攻強守弱的泉蓋峙為主攻方向,遏製其強大的攻擊力,她就必須將石敢當的攻勢吸引過來,已自己更擅長一些的防守去解放泉蓋峙的攻擊力,讓金刀的強悍得以展現。
石敢當不為所動,紅纓槍錯落有致,對利劍防而不攻,對金刀攻而不防,三人三樣兵器走馬燈般盤旋來回,紅纓槍始終占據了主動,然在利劍不顧一切的狂攻和金刀絕不言敗的苦忍中一時無法將優勢化為勝勢。苦苦纏鬥中,紅纓槍第三波攻勢再度無功告竭。
收束之式依然是憐儂式,防禦無微不至,不留一絲空隙,收至極限,石敢當眼中倏忽精光暴閃,當紅纓槍聲勢再起時,卻陡然變向,“極烈”強擊鎖定已完全放棄防禦並一息將盡的百丈冰充滿了預謀地狂湧而出,不留任何餘地。他始終牢牢把握著戰場情勢,百丈冰情急之下已完全放棄防禦,而泉蓋峙則成驚弓之鳥,正在全力準備著應付自己第四度的狂擊,想不到自己會突然轉向,等他反應過來,將為時已晚。
紅纓槍耀花百丈冰雙目時,她乃驚覺自己急切中犯下了致命的錯誤:她本該與石敢當同步修整,紅纓槍若在一波攻擊的半途轉攻她,她怎都可以避開,而眼下她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耀眼的槍尖以絕殺的節奏、不可遮掩的迅捷紮向自己的胸膛,連躲閃的力量都沒有!
槍尖強大的殺氣破胸而入,百丈冰一口鮮血噴出,被殺氣迫得踉蹌後退,這樣的後退肯定比不上槍尖進擊的速度,冰冷的槍尖已觸及肌膚,再往前一寸或多一點點,她年輕的生命將就此終結。這一瞬間,她的心很亂,亂得以後怎樣都回憶不起來……
泉蓋峙始終清楚著一件事情,石敢當是為百丈冰而來,不是與自己競技,當百丈冰完全放棄防禦不顧一起地狂攻際,石敢當卻不屑一顧,似乎她露出天大的破綻亦與他無幹,格殺自己才是他唯一的目的,這很不正常。如果泉蓋對百丈冰安危的關切不是遠遠超過對自身,苦戰中他或許會忽視這種不正常,可事實上他卻不曾有片刻的忽視,當石敢當如刺蝟般防守蓄勢的一刻,泉蓋毫無道理可言地覺察到百丈冰處境的危險,並猜透石敢當的用心。當然,他有可能猜錯,可不管猜對與否,他都要拚死一搏,即管猜錯了他將萬劫不複!
這一搏的關鍵在於把握時機,不能早不能晚,金刀幾乎與紅纓槍同步發動,泉蓋峙一瞬間所激發出的能量甚至出乎了他自己的預料,刀光驚人暴漲,瘋魔般斬向石敢當,其勢竟足以與石敢當匹敵。當紅纓槍槍尖殺氣傷及百丈冰的一瞬,金刀刀氣亦破石敢當身體而入,石敢當若一意孤行,槍挑百丈冰,將在同一個瞬間給金刀削掉腦袋,他再想殺百丈冰,亦不肯與她同歸於盡。刀與槍的攻擊都快逾閃電、快逾思想,石敢當無可奈何回槍後掄,並憑借著超卓的諧調性猛地斜刺裏穿出,狼狽地一溜跟頭翻出丈外,一口鮮血狂噴,好容易持槍站定。
槍尖破膚後倏忽退去,然槍氣的傷害力亦彌足可觀,百丈冰心髒如寸寸碎裂,痛苦得難以自持,疾退丈外,才勉強站住,身軀如風中荷葉,搖搖欲墜。泉蓋觸目驚心,惦念她的傷勢,無心窮追石敢當,急掠至她身旁,探手將她攔腰攬住,真氣緩度,一邊護住她心脈,一邊偵察傷情。
傷勢之重出乎泉蓋的意料,心脈重創,槍尖若再前進絲毫,她必當場香消玉殞,此刻已完全喪失戰力,能否保全性命一時亦難以確定。泉蓋悔斷肝腸,早知如此,他該搶先出手,哪怕吸引過紅纓槍的狂攻,先她一步戰死總好過眼見她受如此痛苦!
石敢當臉色陰晴不定,金刀勁氣非同小可,他的傷勢亦不算輕,沒有三兩天休想恢複,而泉蓋峙狀如受傷雄獅,自己若一意格殺他們勢必繼續付出不菲的代價,他不得不盤算這樣做是否值得。紅纓槍一斂,他臉上容易地現出一絲和藹笑容:“小冰,你是我看著長大,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傷你,隻要你答應不回中原分旗,我現在扭頭便走,你還是我的好侄兒。”
百丈冰在泉蓋的支撐下才不致委地,聞言奮力挺一挺胸膛,欲斷然拒絕,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下。她死而無憾,然自己一念驕傲,泉蓋亦將賠上性命,她的驕傲與泉蓋的性命孰輕孰重?她不想選擇,卻不得不選擇,於短暫沉默後,艱難地閉上眼睛,虛弱得令人心碎:“好!”
紅纓短槍插回背後,石敢當深深地看一眼相依的兩名對手,瀟然轉身,揚長而去。
鮮血自百丈冰嘴角不住溢出,泉蓋小心地扶她趺坐於地,所剩無幾的內息源源不斷輸入。她的心脈已弱不禁風,命懸一線,經不得任何哪怕是稍強的運動,他惟有就地護住她微弱的生機,助她度過此危難時刻。他不知道這需要多久,但他絕不會放棄。
百丈冰虛弱得猶如蚊吟的聲音:“你走,英零娛很快會來。”石敢當老奸巨猾,隻說他山東分旗不再插手,代表不了英零娛,他輕易離去,或許正是知道英零娛會來收拾殘局。
泉蓋語氣堅定:“收束精神,別的什麼都不要管!”生死與共的決心溢於言表,義無反顧。
百丈冰古怪地覺得這個剽悍的男人很陌生又很熟悉,陌生得今夜才第一次正式見麵,熟悉得卻猶如相識了一世般彼此了解,就像了解她自己的一部分。他有很多與自己相似的地方,比如渴望情感卻不知道該怎樣表達,比如一旦下定決心便百折不撓,沒有什麼可以令之動搖。她明白,不管自己說什麼他都不會舍下自己離去,他的堅定帶著一股暖洋洋的熱流通過手心傳來,令她如沐春風,淩亂的思緒因之而寧靜,寧靜得無力再去徒勞地逼他離去,隻想就這樣安靜得直到永遠!
當她沉醉時,無情的行走聲倏忽傳來,轉眼接近,在他們麵前煞的停住。英零娛清脆的聲音很有禮貌地包藏著禍心:“不好意思,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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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花笑驚呼:“魚,魚呀!”差一點忘情地跳進水中,與魚共泳。
連鑲玉才不想下水,拉住他,歎一口氣:“就算有魚吃,不能出去我們能堅持多久?”
寒花笑發現自己失態,很快平靜下來:“我們可能有救了呢,你想想,如果這水隻是從地下冒出來,怎會有魚?明白麼,魚是從別處遊來,水下肯定有往外的通道!”
同時省起墜水時所觸及的尖銳分明是削尖的木樁,“妄入者死”絕非恫嚇,秋陽曦已不再留情,木樁肯定不止一根,而是遍布洞底,秋陽曦當然不會多此一舉地布設尖樁後在放水將其淹沒,水一定是後來湧入,而秋陽曦這樣的建築大師當然會預先防止地下水湧入,那麼這些水極有可能是因為發生某種意外而湧入,不管什麼意外,水必然是通過一個通道湧入,而非滲出,而那條魚就是最佳佐證。
連鑲玉眼中放出異彩,卻有些將信將疑:“你肯定看到魚麼?會不會是蛇?”不由打個寒戰。
寒花笑堅定地:“不會錯,我這就下水尋找通道。”握著夜明珠尋找哪處容易下水。
連鑲玉整體已比較悲觀:“就算是魚,可人家是魚呀,它能遊進來的通道不定隻拳頭大,把你切成碎片才能遊出去,就算通道夠大,它說不定遊了一天遊了一年才遊進來,我們會兒工夫就給悶死了!”
她的話相當在理,可寒花笑別有想法:“此間本來應該沒有水的,秋陽曦和他的弟子們在平棘城裏挖了許多地道,極可能有一條地道將下麵某處挖穿,然後那邊不知怎麼放出水來,流進這裏,果真如此的話,洞口就該有足夠大,離出水口亦應該不會太遠。”試一試總沒錯,好過坐以待斃。抱著樂觀態度,下水,一個猛子往深處紮去。
連鑲玉滿嘴悲觀論調,卻極度渴望寒花笑好言成真,緊張地看著夜明珠的微光在水中遊移,一顆心幾乎跳出嗓子眼來。當夜明珠延壁周移動五分之一左右,驀然上升,寒花笑腦袋鑽出水麵際,她聲音顫抖地:“找到了麼,有多大?”
寒花笑喘息小片刻,才能回答:“還沒有,上來喘口氣。”深吸一氣,一個猛子,再度紮入水中。
她惱得想罵他兩句,嘴巴緊張得麻木,開口艱難,隻好作罷,繼續盯緊夜明珠。這一回寒花笑潛水時間極長,幾乎環遊洞壁一周,離巨石另一邊隻剩三四尺距離,才猛然上升,濕腦袋鑽出水麵,猛喘一陣。連鑲玉已給失望情緒籠罩,不敢開口問他是否又是上來喘氣。
寒花笑喘息一陣,不再潛下,向巨石遊來,將夜明珠遞給連鑲玉,迅速攀上。連鑲玉似乎喪失了語言功能,隻眼巴巴地看著他,偏是他的麵具沒有表情,看不出一點內容,不由痛苦得有些楚楚可憐。寒花笑不賣關子,一旦能夠開口,便兩臂一劃,比出老大一個圈子:“這麼大!”
連鑲玉歡呼一聲,猛地投入他懷抱,將他抱得無比結實。寒花笑冷得喪失一切邪念,亦不客氣地抱住她先暖和一個。等顫抖止住,身體稍暖,他便果斷地將她推開,將百寶囊解下扔掉,顧不上避嫌,將上衣除盡,外褲亦褪下,隻穿貼身底褲,將脫下衣服綁成一團,紮在腰間:“我現在就去探路,若能尋到出路,再回來接你,若不能回來,說明遊不出去,你自己另想辦法。”
連鑲玉小腦袋疾轉,他探路必將夜明珠帶走,自己一個人留在這黑糊糊的地方還有什麼辦法好想,嚇都嚇死來,倒不如隨他一道闖一闖這鬼門關,有個同伴至少不用那麼害怕。毅然:“我跟你一起走,你轉過頭去,不許偷看!”生死攸關,顧不得別的,學他樣子,扔掉百寶囊,三兩下將衣服脫光,隻留一條褻褲,亦捆結實來紮在腰間。裸遊阻力小些,且無衣物障礙,至少可多遊出一段距離,這很可能就是救命的距離。
寒花笑哪有心思亂想?老實地轉過頭去,拾起夜明珠重新下水,遊到通道上方,聽連鑲玉下水的聲音,說聲“回頭見。”深吸一氣,往水下潛去。
通道口的確夠大,一人穿遊綽綽有餘,他努力調整氣息,掌握力度,既保持速度,又避免過分用力以致太早缺氧斷氣。一氣遊出近二三十丈距離,呼吸漸漸難以支撐,睜眼前視,仍是窄窄通道,看不見盡頭,值得欣慰的是此條通道大小有致,分明是人工開鑿,理論上往前肯定有出路,隻看他們能不能堅持到最後。力持鎮定,排除雜念,體內真氣流轉,稍覺可以多堅持一刻,繼續前進,複出二十餘丈,胸口已悶至極限,知覺漸漸模糊,眼見要繃不住際,驀覺前方豁然開朗,心頭狂喜,精神大振間,超潛力發揮無遺,稍稍加速再出數丈,然開朗處似乎總在前方,可望而不可及,意識再度模糊,即將崩潰的刹那,忽覺水往上湧,本能地改變姿勢,往上升去。至此,他已瀕臨極限,眼前發黑,全憑一線知覺,萬幸,頭頂沒有碰到硬物,在下一個瞬間,倏忽一輕,他的大腦驟然恢複清醒的同時,頭顱已穿出水麵。
他終於、竟然成功了!
貪婪地猛吸兩口空氣,心中莫名感動,來不及調勻氣息,急忙回頭搜尋連鑲玉蹤跡,略無所獲,分明她沒能堅持過來。閃念間來不及多想,唯知及時回援或許還有機會救她,不敢有絲毫遲疑,猛吸第三口氣後,毅然一個猛子紮回水下,複入通道口,向來路遊回。三口呼吸遠不夠充分,他才處數丈已覺難以支持,再往前去,極可能自己都無法回到水麵。退後的念頭一閃而過,立即被推翻,他既知道水麵在何處,怎都能堅持回去,也許再往回一丈就能發現連鑲玉,他絕不可以輕易放棄!信念支撐下,又出丈餘,仍不見連鑲玉蹤影,樂觀地想到離她已越來越近,怎可以半途而廢?咬緊牙關,往前竟又遊出十丈左右,胸口幾乎要爆炸開來,終於頹然感覺無力拯救她時,閃目間卻奇跡般地,發現前下方那一個黑糊糊的腦袋,精神猛然振作,迅速遊近,反身,一把挽住她胳膊,往背上一馱,奮力向回遊去。背著一個人遊泳比徒手遊效果相差甚遠,寒花笑方才忽略此點,待身體力行,登時感覺吃不消來,才出五六丈已難以為繼。
先回到水麵喘一口氣再回頭的念頭閃過,旋即明白毫無可能,連鑲玉已經窒息,現在一鼓作氣將她帶出能否救活還未可知,若先去歇口氣再回來她必死無疑。緊咬牙關,豁出去也,寒花笑抱定信念,不顧眼前發黑,已無法視物,全憑感覺向前遊去。意識漸漸模糊,胸口漲得似乎正在一點點的爆炸,手腳卻依然機械地運動,幾個瞬間猶如數個世紀一般長久,當水往上湧的動人時刻終於來臨,他殘存的意識與求生意誌同時發力,竭盡所能地改變姿勢向上升去。
當他的頭顱終於再探出水麵,狂熱地呼吸時,乃覺胸痛得仿佛挨了幾千百刀,手腳亦虛弱得幾乎脫力,然險情遠未結束,連鑲玉若還活著定已危在旦夕,他必須爭分奪秒。籍夜明珠微光,他強催能夠催發的全部潛力往最近的地麵遊去,奮力將連鑲玉推到岸上,自己則連試兩次都沒能上去,反沉入水中,猛嗆一口,發起急來,最後的一點潛能被激發,狼狽不堪中,總算成功登陸。
手忙腳亂地將見過的聽過的急救方式全試一遍,控出不少水來,連鑲玉卻依然雙目緊閉,沒有半點氣息。寒花笑急得不行,靈機一動,捏住她的鼻子,掰開她雙唇,俯身以吻導氣,連數十下,隱約覺得她已有微弱心跳,精神一振,繼續導息十幾下,她身體倏忽一顫,旋即一串嗆咳,嘴鼻一齊噴出水來。寒花笑趕緊攙她坐起,輕捶其背。
連鑲玉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涕淚橫流,好一陣乃舒緩過來,一眼看見寒花笑,不知哪裏來的力量,猛地一竄竄出去,撲入夜明珠照不到的角落,悄悄喘息,說不出話來。寒花笑這才省起她上身一直赤裸,登時麵紅耳赤,急中生智,亦的確有些虛脫,往地上一倒,假裝昏迷在地,打算過一陣子起來聲稱完全忘記方才一切。事不如意,才倒下去,刺骨奇寒便透體而入,忍不住猛地打一個寒戰,在夜明珠照耀之下,這個寒戰太過醒目,眼見裝不下去,隻好乖乖又翻身起來,顧不得再想別的,解開腰間衣物,用外衣蒙住夜明珠,在黑暗中脫個精光,連其他衣物一起擰幹,擦淨身上水珠,再將衣服穿上。
完了,聽聽聲音,連鑲玉似乎亦在做著同樣事情,隻動作較慢,沒有完成。他雙足發軟,蹲下,蜷成一團,渾身顫抖,好一陣才稍稍平複:“好了麼?”先前他已大致看清,此間仍是一處洞穴,有沒有出路尚未可知,九死一生逃來到此間若仍是一處死穴就太作弄人也,他急著知道答案。
連鑲玉的聲音小得猶如蚊鳴:“好了。”
寒花笑拾起外衣,擰幹披上,複拿起夜明珠往四下照去,見左上方一丈開外有一處洞口,留意著腳下趨近,乃見一條通道往上方斜去,分明為人工斧鑿,心下大定。連鑲玉默默地跟上前來,身體冷得不住顫抖,卻保持距離,不再抱他。
此間遠不比陷阱中奇寒,隻濕衣服穿在身上亦冷得不堪忍受,寒花笑更不敢抱她,強忍寒冷向前探索前進:“小心點,此間不定亦有陷阱,再掉下去不是好耍。”有些後悔將百寶囊扔掉,寶劍落下陷阱時已失,手邊再沒有任何可以用上的工具,可話說回來,方才那樣驚險,若帶著百寶囊不定就給拖累得長眠水底。人活著無非如此,有所得必有所失。
沒來由就歎一口氣,想不到身後一致得毫無道理可言地,連鑲玉亦歎了一口氣,他不由止步,回頭看她一眼,一碰到她黑黝黝的眸子又趕緊扭頭,繼續前進。
出數步,連鑲玉輕得有些詭異的聲音倏忽響起:“老實說,你救我安著什麼壞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