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花笑壓低聲音:“小心,是風歌。”長劍擱於金刀之上,十字交叉戒備地前進。
三名風歌在不寬的街道品字形緩緩逼近,已然凜冽的殺氣仍在不斷升級。泉蓋金刀感應敵意,蠢蠢欲動,卻被長劍輕輕壓住,領會寒花笑別有打算,默契地於收斂中積聚能量。寒花笑調整氣息以免被敵勢擾亂,任憑泉蓋氣勢一往直前,自己大部分心思則落在身後。
落後數步的連鑲玉緊盯泉蓋敞開的後心,眼中光芒流溢,纖纖小手握緊了腰間短劍。隨時都有可能,她會忽然拔劍狠狠刺向膽敢欺負她的泉蓋的背心,而她終於沒有出手,繃緊的身體在後方腳步即將合圍際驀然一鬆,狡黠地一笑:“你兩個忘恩負義的壞蛋給我記著,早晚跟你們算賬!”輕巧地一擰身,躍上牆頭,三竄兩蹦不見了蹤影。
三名風歌牢牢地鎖定泉蓋與寒花笑,對連鑲玉的逃走視若無睹,後麵包抄而上的左言遲一行則在短暫地猶豫後亦放棄追擊念頭,一心一意地壓上,完成合圍。
十步距離,長劍倏忽一撤,蓄勢已久的金刀如猛虎出閘,凶猛不可一世地向當中的那名風歌斬去。此刻,左言遲已迫至身後三丈開外,若不能在三四個瞬間內突破攔截,衝殺出去,寒花笑與泉蓋將身陷重圍,再沒有機會逃脫。
金刀放棄了全部防禦,所剩的惟是充滿了質的進攻,猛烈得毫無道理可言,而如此猛烈的攻擊是殺手最不願意麵對的情景。當中風歌首當其衝,憑職業本能很想往一旁讓開,卻深知一旦讓路,今夜大好時機將全盤浪費,而奮力堅持住兩三個瞬間,合圍之勢便可完成,援軍會源源趕來,對手將再無任何機會。進退維穀間,此名風歌勉強穩住身形,長劍展開,猛催全部鬥誌,咬緊牙關,被動以己之弱抗敵之強,悍然不退;左右兩名風歌見勢不妙,紛紛默契欺身搶上,明白協防事倍功半,兩柄利劍激起萬丈凶芒,狠狠紮向泉蓋峙門戶洞開的胸膛。
寒花笑如寄生般緊貼泉蓋身後,長劍後發先至,由泉蓋肋下穿出,把握得毫厘不差,妙不可言地點在兩翼風歌利劍合擊的擊點,四兩撥千斤的一劍瓦解他們全盤攻勢,令他們所有蓄積的攻勢毀於一瞬,不得已回劍蓄力,重新準備新一輪攻勢。而與此同時,泉蓋的金刀早與當中風歌的利劍駁火,若泉蓋在巔峰狀態,這一記以己之長攻敵之短的重殺足以重創對手,可惜他隻恢複得六七成能力,威力銳減,僅令對手挫退兩小步,狂噴出一口鮮血。
一個回合,足夠寒花笑看出,此三名風歌實力穩穩超出冀州遭遇的正牌刺客島刺客楊道左,加上轉瞬追到的左言遲等一眾高手,憑自己和泉蓋兩大傷號今夜怕是凶多吉少。不敢多想,他強提起全部潛力,略無保留,勉為其難地翻劍,轉瞬將防禦封堵之勢轉化為攻勢,刁鑽逆攻兩翼風歌,全不給他們喘息蓄勢時間,讓主攻的泉蓋得以畢其全力對付當中的風歌。
泉蓋心領神會,金刀當空一圈,攻勢延續,精氣神齊齊推至頂點,洶湧奮進,充滿了必殺的節奏。當中風歌剛來得及將利劍舉過頭頂已與金刀再度駁火,厲烈的金鐵交鳴聲中,風歌連挫四步,幾乎讓出通道,卻咬牙發狠挺住,一口鮮血狂噴中,竭盡全力站穩腳跟,死守去路。
左言遲此刻已在兩丈以內,而兩翼風歌迅速從先前的失利中調整過來,憑著絕對實力封住寒花笑奇思妙想的刁鑽招數,新的攻擊呼之欲出。
泉蓋與寒花笑不約而同在心底叫一聲“可惜!”這第二刀實在是最有希望成功的一擊,泉蓋峙終究不是鐵打的,雖占盡先機,力量亦是一而盛,二而衰,三而竭,第二擊憑全部潛力保持住第一刀的猛烈,第三刀則再難達到那般強度,而三刀之後,他一口銳氣耗盡,將不得已調整喘息,重蓄攻勢。那將成為令他們兩人萬劫不複的調整。
即使希望渺茫,第三刀依然義無返顧地斫下,或許前麵兩刀已瓦解當中的風歌全部防禦能力,或許他會忽然膽怯閃出去路,總之有一線希望,泉蓋峙亦不會放棄。
當中的風歌卻沒有膽怯,甚至清楚地把握到眼前情勢,明白敵人僅剩下一擊之力,精神陡然振作,比方才更快地舉起了利劍,嘴角甚至綻現出一個險惡的微笑。
泉蓋金刀依然猛烈擊落時,先明白大勢已去,這或許將是他最後的強攻,他要做的隻是全力完成好這一擊,不讓他勇烈的一生留下遺憾!寒花笑同樣明白已瀕臨絕境,亦不懈地捍衛著戰友出於對自己信任而全然敞開的門戶,不遺餘力地將兩翼風歌的反攻化解。
而正是這最後的堅持令整個戰局在下一個瞬間裏不可思議地逆轉,一柄戰刀毫無征兆地橫空殺出,以不可遮掩的敏捷疾劈當中風歌的後腦。當中風歌正全力應付泉蓋迎麵而來的金刀,腦後強襲突至,再無能力抵擋,性命攸關,他哪裏還顧得攔截別人?別無選擇,猛然往左斜撲,翻滾出去,不止讓開通道,急切間還險些與左翼風歌撞在一處,令後者陣腳大亂。
泉蓋與寒花笑於絕境之中驟見網開一麵,哪肯錯過?迅捷得毫無道理可言地破罅而出,強催全部潛力,發足狂奔。及時趕到的赤俠群順勢再出一刀胡亂斬向右翼風歌,迫其自衛,隨即擰身,緊追著寒花笑與泉蓋逸去。
三人逃跑都是強項,即便各自有傷,亦絕不含糊。左言遲功虧一簣,怎肯放棄?落後十幾步窮追不舍,右翼風歌最先起速跟上,比左言遲又略慢數步,另兩名風歌與左言遲帶來十幾名部眾散亂跟在後麵,奈何逃命的總要比追殺的盡心盡力,三大逃命高手跑得飛快,強如左言遲與風歌亦無法稍稍拉近與他們距離,餘眾更是不濟,被愈甩愈遠。
寒花笑三人各自有傷,苦於後繼乏力,泉蓋速度且稍遜,長途賽跑勢必先被拖垮,如無應變,將前功盡棄,赤俠群奔馳中輕呼:“我來領路。”寒花笑與泉蓋聞聲往旁一讓,容他衝到前麵。赤俠群加速超出,領銜狂奔,拐彎抹角穿過六七趟街巷,三人體力漸漸不支,泉蓋速度稍降,被左言遲追近兩三尺。
赤俠群接近街尾,再輕呼一聲:“減速。”率先降速。寒花笑與泉蓋已見街尾一口石井,登時心領神會,隨之減速。左言遲瞬間接近至五步以內,見他們忽然降速,登時心虛,懷疑有陰謀詭計,不敢孤身冒進,亦猛然減速,等待風歌跟上。赤俠群際此衝到井邊,一個旋轉化去前衝之力,毫不猶豫地一躍而下。
泉蓋刹步擰身,金刀一橫,守住井口。寒花笑無暇客氣,聽赤俠群落在實地的輕響,大致判斷出枯井高低,亦湧身躍入井中。左言遲這才明白狀況,再不遲疑,利刃一揮向泉蓋迅猛攻去,右翼風歌恰好趕到,利劍籍前衝之力亦狠狠刺向泉蓋。
雖氣勢駭人,然兩劍並無默契,各自為戰,無法形成有效合擊,泉蓋金刀疾起,巧力引開風歌憑借強大慣性搶先刺到的利劍,迫其向旁邊慣性衝出,金刀乃順勢往前一折,大力擊中左言遲長劍,迫得後者身形一滯,乘他們暫時無力延續攻勢的刹那,輕鬆躍入井口。
井底漆黑,隻聽寒、赤二人喘息聲聲,不知誰一隻手伸來,將泉蓋拉到一旁。赤俠群聲音隨即響起,因占據地利,底氣十足:“歇息一會,看哪個王八蛋敢追下來!”刻意讓上麵追兵聽到。
上麵腳步亂響,至少已有五六人追到,被罵做王八蛋卻隻能空自懊惱,誰亦沒笨到跳下去挨刀挨劍,個個束手無策。下麵喘息一陣,呼吸漸定,聽聽動靜。上麵人愈聚愈多,既不敢下來,又舍不得就此離開,竊竊私語,商量對策。赤俠群黑暗中得意一笑,不去管他們,悄悄扯一扯兩名同伴,示意他們跟上,收斂氣息向地穴深處無聲掩去。伸手不見五指,虧他還能識路,往前摸索行出十幾丈,拐過兩處彎道,乃擦亮火折,點燃一枝隨身攜帶的小火把。
有火把照亮,速度登時加快,寒花笑斷後,小心掩蓋起行走過的痕跡,赤俠群領路迅速蜿蜒行出數裏,來在另一處枯井底下,熄滅小火把,壓低聲音:“我們今日運氣不好,不宜再待在城裏,我知道一條暗道能通往城外,先去四季春會合了大毛,出城避避風頭。”
泉蓋一聽還要給淩虛度會合,登時頭大如鬥,正要反對,寒花笑搶先答應:“好,今夜多虧赤兄弟,赤兄弟不是先走了怎又回來?”
赤俠群得意地:“我忽然想到你們兩個都初來乍到,哪裏曉得四季春怎樣走法?大毛識路,我讓他先去,回來接應你們,果然你們走錯方向。”順石窩向井口攀去。
寒花笑心想這赤俠群倒是夠笨,居然沒看出泉蓋峙成心要甩掉他們,暗叫一聲慚愧,默默跟出井口。
宵禁時間,街上空無一人,所幸井外民居雜陳,頗利於藏身,赤俠群依舊在前領路,潛至最近的屋簷下沿陰影疾走,拐過五六道街巷,於一處隱蔽所在止步,低聲向跟來的寒花笑二人:“穿過這條街,便到四季春後門,那是英零娛地盤,戒備森嚴,我們一起過去非給發現不可,你們等著,我把大毛帶來。”
泉蓋峙一把拽住他:“既然戒備森嚴,現在宵禁時分,那淩木匠呆頭呆腦的,不是早給人發現?”
赤俠群一怔,兩眼睜得溜圓:“是呀,大毛不給發現才怪!怎會約到在四季春會合?”甩開泉蓋,“不行,我先去看看!”便要離開。
寒花笑趕緊再抓住他,叮囑:“沒見到淩虛度,且先回來,我們一起想辦法。”
赤俠群點頭答應,閃身離去。泉蓋看他背影消失,無聲歎息:“花歸處現在不知在哪?真有點想他,以前覺得他要笨些,給這兩個笨蛋比,卻是聰明到天上去了!”
寒花笑從懷裏摸出左言遲在冀州給的麵具:“我們怕還需待在城裏,靠這幾張麵具了,小花的亦在我這,正好三張,滿城大約隻左言遲認得,哪裏那樣倒黴就碰得上他?”頓一頓,“碰上亦不怕,再來點小花樣,比如戴個單眼罩不定就蒙混過去。”
泉蓋哧地一笑:“三個單眼罩往街上一走,有夠醒目,還不如扛麵大旗,繡上你的名字出去招搖。”
寒花笑不理他嘲笑,將麵具戴上:“淩虛度多半給抓住,我們總需救他出來,給他些錢,讓他離開趙州,他有木匠手藝,到哪裏都能混口飯吃。”
泉蓋接過一張麵具,在手裏把弄:“這個赤俠群跟定我們,是不是看中了左懸燈?”
寒花笑:“我猜是,告訴他左懸燈最會剝人麵皮他死活不信,多半以為我自己歡喜懸燈,想把他嚇跑來,哪裏知道一看見左懸燈我渾身就起雞皮疙瘩?”
泉蓋古怪地看他一眼,欲言又止,頓一頓,忽問:“左懸燈沒安好心,不過人長得倒真漂亮,你不歡喜她,莫非真好男風?”
寒花笑喊冤:“誰說我不歡喜她?她要殺我呢,我哪裏敢招惹?不瞞你,先前連劫念蓴我都歡喜過呢,後來討厭了,不曉得花歸處看上她什麼!”
泉蓋峙一臉狐疑:“你真的不好男風?”
寒花笑:“我們在一起時間不短,要有不良嗜好你會不知道?”
泉蓋峙神情愈發古怪,悶一會兒,無端歎一口氣,聲音低得不能再低:“我還以為是受你影響,看來是我自己不正常。”
寒花笑嚇一大跳,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你說什麼?”
泉蓋峙不想重複的樣子,又悶一陣子,問:“你有沒有特別歡喜過誰?我不是說一般的歡喜,是那種讓你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想起來會心慌意亂的。”
寒花笑瞬間有些走神的樣子,很快恢複過來,看他一眼:“怎麼了,忽然問起這個?”看他一臉痛苦的模樣,忽然想通,他一定是對百丈冰大有好感,卻不辨雌雄,因此糾結得一塌糊塗,頂想據實相告,解開他心結,話到嘴邊,又強行忍住。畢竟,泉蓋峙對百丈冰僅僅驚鴻一瞥,未必就情根深種,自己實在不宜越俎代庖。
泉蓋目光閃爍一下:“算了,不說了。”轉開話題,“有件事,我一直好奇,你的同門,我見過兩個了,”他見過青霄殺手葉靜和景霄殺手葉莽,“他們好像都跟葉天元姓,你為什麼沒有,寒花笑是你本名麼?”
寒花笑:“我記事起就是孤兒,哪有本名?那時候給我混一塊堆的還有兩個人,最要好不過,長大些後他們分別給人看中帶走,再後來我亦碰上家師,他們一個叫小寒,一個叫小花,都很愛笑,我很希望他們永遠快樂,笑口常開,就給自己取了這個名字。”
泉蓋給勾起回憶,發一陣呆,又問:“後來再沒見過他們麼?有沒有去找過?”
寒花笑:“一直在找,他們都比我聰明得多,一定蠻有出息,說不定現在已經蠻有名氣,隻是跟我一樣改了名字,我不知道是誰。”樂觀地預測,“不過,總有一天,我們會再遇見。”
泉蓋:“會的。你和他們在一起時又叫做什麼?”
寒花笑有些忸怩,蟻語般低聲:“二愣子。”旋即一笑,釋懷,“我比較笨,每次惹出禍來總是衝在最前麵跑在最後麵,他們常笑話我,可跟別的小孩子不一樣,他們不會拋下我自己跑掉,又聰明,教給我很多東西,我就歡喜和他們處一塊堆。”沉浸在兒時快樂中,“他們就是太聰明,總要惹禍,特別是小寒,膽大包天,最愛無事生非,我給折騰怕了,得時刻盯著他們,睡覺都要睜隻眼睛,後來養成習慣,走路都怕天上掉塊石頭下來砸碎腦袋。”
泉蓋笑笑:“這個我看得出。”抬頭看一眼漫天星鬥,歎一口氣,“該過子夜了吧?過了子夜就是我的生日,唉,又老了一歲!”驀聽行走聲響,放眼望去,“回來了,隻一個人。”
赤俠群已一閃來在麵前,待要陳情,給寒花笑麵具嚇了一跳:“你是誰?!”
寒花笑摘下麵具:“是我,淩虛度呢?”
赤俠群誇張地拍拍心口:“還以為你是變臉妖怪,差點打死你。”言歸正題,“抓了個值更的問過,大毛給英零娛抓去,正在後堂審問,此間高手不多,我們出其不意攻進去,肯定能救出大毛。”
寒花笑示意他少安毋躁,問:“你不是說戒備森嚴,怎這樣快便抓到值更的問出情形?”
赤俠群:“我正要說給你打斷,本來是戒備森嚴的,聽那值更的說,英零娛身邊大多高手都給明鏡壇緊急調走,估計是召去對付我們,正好我們鑽他一個空子,不過需快些才行,等會兒那幫高手趕回來就難辦了。”
寒花笑覺得心底不甚踏實,望向泉蓋。泉蓋雖討厭淩虛度,卻不肯在此刻扔下他不管,濃眉一軒:“搏一搏吧,錯過此刻想救出他來隻會更難!”
寒花笑想想亦是,除非撇下淩虛度不管,要救的話現在就是最好時機,點頭:“好,那就搏一搏吧。”
不敢耽擱,搶時間無需周詳計劃,赤俠群領路,引二人順陰影穿街過坊,繞進一條小巷,來在一處高牆圍就的宅第前,低聲介紹:“此間就是四季春後院。”掩身而上。
至小角門邊,側耳傾聽一回,示意安全,赤俠群率先擰身躍過牆頭,幾乎無聲無息地落在院內,寒花笑與泉蓋峙分別跟進。
後院各屋一團漆黑,了無燈火,隻有兩側的月亮門中透出前麵一進院子的光亮。赤俠群再聆聽片刻,狸貓般輕捷地向前,閃至右手月亮門邊,探頭向裏張望。前院,點起四枝大蠟,從這個角度望去,隻見四名少女全副武裝在院中遊弋,廂房亦沒點燈,隻看不到正廳情形。
由四名少女的安詳態度判斷,她們還不知道更夫已經出事,赤俠群回頭向跟來的寒花笑兩人打幾個手勢,示意淩虛度必在正廳之中,讓最猛的泉蓋衝進去救人,自己和寒花笑先肅清外圍。見他們各自點頭,悄悄掣出戰刀,一言不發,猛然衝將出去,瞬間已到院中,挑模樣最醜的一名少女凶猛斬下。
寒花笑同步出擊,標準不同,選擇最近的少女虛刺一劍,乘她大驚下腳步錯亂,一掌切入,將其擊昏,身形略不停滯,欺至另一名少女身前,眼花繚亂地一劍令其不知所措,複出一掌照樣放倒。驚呼聲至此乃起,赤俠群亦放倒第一個少女,刀法不如寒花笑劍術流暢,沒能搶在最後一名少女出聲前將她擺平。
泉蓋際此已穿堂入室,闖入正廳,不及看清內中情形,兩柄利刃已迎麵刺來,金刀順勢一橫,抵開,略無休整地反攻一記,將兩敵迫退,同時看清淩虛度果然被五花大綁捆在廳中一張椅上,旁邊是一臉陰險的美女英零娛,擋在自己麵前的則是一對粉妝玉琢般的少男少女。
泉蓋心叫不妙,金刀但求速戰速決,狂飆猛進,殺得一對少年男女節節後退,眼見不支。一旁英零娛冷眼旁觀,際此突然動作,卻不針對泉蓋,利刃一閃,指到淩虛度咽喉,嬌斥一聲:“住手,否則我先宰了他!”
泉蓋刀勢倏忽一緩,寒、赤二人恰於此刻跟進,寒花笑急呼:“手下留情,有話好說。”
泉蓋金刀一斂,目光利刃般刺向英零娛:“他隻是區區一個木匠,屁都不知道,放了他,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英零娛不以為然:“姑奶奶不是嚇大的,誰還怕你?”轉向寒花笑,一絲怒意閃過,大約還在恨他恩將仇報,“你到底是什麼人,尚憐雲非要殺你不可?”
寒花笑:“你不是當我契丹奸細,還抓過我麼?”
英零娛:“我隻是奉命行事,往下發生的事情有夠古怪,尚憐雲上竄下蹦,起勁得很。”不屑地,“吃軟飯地家夥,不知道天高地厚!”想了想,收回劍,消除一下敵意,盯住寒花笑,“人你們可以帶走,我隻想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感覺英零娛頗有誠意,寒花笑試探著上前,見她稍稍退開,忙給淩虛度鬆綁:“我叫寒花笑,說來話長,現在時機不對,約過個時間大家詳談可好?”方才外麵那名少女驚叫,夜深人靜中傳出老遠,雖然英零娛態度轉變得令人意外,略無敵意,他們處境仍是不妙。
英零娛顯然亦調查過他們,轉向泉蓋峙:“你就是把冀州攪得天翻地覆的泉蓋峙?”寒花笑了無名氣,在傳聞中不占分量,頂多隻是泉蓋的跟班跑腿之類,英零娛的信息恐怕來自傳聞,不了解泉蓋多數情形下隻是仗義幫拳,“別把趙州當成冀州,想在這裏鬧事先摸摸自己長了幾顆腦袋!”不等他回答,再度轉向寒花笑,“行,就換個時間,你方便了隻管來找我,我隨時候教,相信你不會食言而肥。”一個頓挫,“你們自己小心,我身邊不太幹淨,有別人安插的耳目,淩木匠被抓怕早傳出去。恕不送,保重。”例外瞪一眼赤俠群,“你除外,早死早好。”
赤俠群扮個鬼臉:“我偏要加倍小心,活著氣你,不過你放過大毛,我還是要謝你一把。”接過淩虛度,小聲問,“她有沒嚴刑逼供?”
淩虛度衣衫完整,沒有一絲挨打跡象,隻神情有些木訥,遲鈍地:“沒。好像沒。”
寒花笑早看出英零娛用了某種手段取他實話,可惜白忙一場,淩虛度除了種地和木匠活什麼都不知道。心思一動,幾乎想將淩虛度索性托付給英零娛,又有些拿不準她的立場,遲疑間,泉蓋已翻身出去,隻好作罷,跟出廳堂。
淩虛度加入,機動力頓時大幅降低,回到後院,再不能翻牆跳出,好在角門沒有加鎖,啟閂打開,來到巷中。巷中出奇平靜,仿佛方才那少女的尖叫已被無邊夜色吞沒,根本沒有驚動到任何人。
一抹不安掠過,寒花笑壓低聲音向赤俠群:“出城的通道離此多遠?”恰如赤俠群所言,現在留在城中的確不夠明智,至少得將淩虛度先送出去。
赤俠群:“不遠,在東城,不到五裏地。”閃目看見淩虛度,苦笑,“還是有一點遠哈?”拽著淩虛度欲向東邊行去。
淒冷月光下,毫無征兆地,一枝火把燃起,隨即,又一枝燃起,眨眼工夫,擴散成一片火把,少說亦有二三十枝,火把照耀下,足有四五十人呈扇形包抄而上。亮堂堂的火光中,左言遲與三名風歌無一缺席,此外還另有三個醒目人物。其中兩個由正東迎麵堵來,年紀都在二十來歲,左手一人相貌醜陋,持一杆形狀怪異的短戟,戟杆歪歪扭扭,依稀雕成龍形;右手青年雖比他順眼些,亦說不上英俊,身材矮小,手中一柄如意鉤,一臉陰險;第三名醒目角色站在左言遲身旁,亦是二十出頭,一杆紅纓短槍斜背背上,雖沒有鷹鉤鼻子,眉目卻與石敢當格外相似,估計是其子侄,一臉倨傲,滿場人隻他沒有拔出兵刃。
絕殺之局。鐵壁合圍已然完成,憑他們三個傷號外帶一個累贅想從這般要命的陣勢中逃出性命怕比登天還難。重圍中的四人不由自主地互相靠攏,寒花笑心存僥幸地附在泉蓋耳畔:“你說,英零娛會不會出來幫忙?”
泉蓋峙:“出來亦不定幫誰,靠自己吧,東邊要弱些!”心底無奈地清楚著,帶著個淩虛度在身邊,便僥幸衝出去亦逃不出多遠。
左言遲際此逼近丈外,胸有成竹中稍顯為難地一笑:“寒兄,得罪了!”手卻絕不為難地當空一揮,呐喊聲隨之四起,一眾圍軍應聲而作,奮勇殺上,隻紅纓槍傲慢地停在後麵。
泉蓋金刀一厲,橫身迎住左言遲,卻不敢戀戰,向東方且戰且退,寒花笑則迅速側身持住淩虛度另一條胳膊,與赤俠群協力抵擋紛紜殺至的一眾鏡花旗高手,保持住與泉蓋峙距離亦向東邊衝殺。
東邊由龍形戟和如意鉤領銜阻截,甫一交手,便知此二人俱是頂尖好手,前者凶猛後者刁鑽,寒花笑與赤俠群皆重傷未愈,且不慣衝鋒陷陣,駁火之下,大吃苦頭,給穩穩截下,寸步難行,而西邊風歌則迅速由身後殺來。
泉蓋峙與左言遲交鋒數合便知賺不到任何便宜,沒有可能擒賊擒王,複見寒花笑這邊吃緊,無奈狂出一刀,迫開左言遲,疾速換位,與寒赤二人結成品字形將淩虛度護在中間,金刀開路,全力向東衝殺。戰局經此一變略為改觀,衝鋒乃泉蓋強項,一股銳氣,天神難當,此刻豁出性命,勇往直前,短戟並如意鉤登時有些吃不住勁,陣腳鬆動,稍稍退卻。
寒花笑劍術刁鑽,妙想天開,衝鋒陷陣力量不足,協攻協防則步步到位擊擊精彩,更有赤俠群力助,再不似方才狼狽,雖無法逆轉強弱,亦殺得有聲有色,三人同心,瞬間銳利成不可阻擋之鋒芒,一口氣衝出丈餘。
可惜一丈多的距離遠遠不足以逃出生天,三人分別有傷,不能持久,而敵人人多勢眾,絕對實力高出他們何止數倍,鋒線上,泉蓋峙一口銳氣很快消磨幹淨,拚力揮刀斬殺一名死死駁住去路的悍敵後真氣難繼,眨眼身被數創。寒花笑見泉蓋吃緊,緊急搶身維護,將指向泉蓋的攻勢盡數瓦解,卻不免顧此失彼,自身門戶略開,亦連傷數處,三人陣形一時式微。身為箭頭的泉蓋峙知生死攸關,猛咬牙關,強催全部潛力,激發最後的神勇,瞬間再拾攻勢,寒花笑心存默契,應之而振,長劍連閃,奮力擊退數名勁敵,低聲向赤俠群:“離最近的枯井還有多遠?”
赤俠群戰刀亂舞:“不遠,就是我們先前出來的那個。”即是說,要再穿過五六趟街巷,七八十丈距離,他們現在已經成功地接近了一丈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