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開已來不及,泉蓋峙惟有硬著頭皮,放緩步伐,繼續上行,以期在光線昏暗的石梯上與來人交身而過,蒙混過關。
再上數級台階,對麵腳步已然接近,不太美妙的是來人身後又響起另外一個腳步,同樣矯健沉穩,除此之外,稍遠處的正院、東院方向亦隱約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音。
情形似乎有些不妙,泉蓋峙強自穩住心神,手中刀柄悄然握緊,再登兩階,前方一道魁偉身影顯現,不等泉蓋峙開口,已搶先用契丹話喝問:“誰?”
泉蓋峙與不少契丹將領都有交道,雖看不清麵目,仍聽出來人分明竟是帝利俠,他不是隨何阿小前往南城抗擊左輕揚麼,怎會現身此間?他既在此,何阿小會不會亦趕了回來?無暇多想,嘴裏應著:“沙叱勳將軍派我們前來調一名人犯,這是沙將軍令箭。”將令箭遞上。
寒花笑訓練有素,耳目遠比泉蓋峙靈敏,早聽出院中出了問題,斷定事機已然泄露,當機立斷,悄悄伸手一捅泉蓋峙後腰。泉蓋峙心領神會,令箭遞到帝利俠跟前,乘他伸手來接,猛然發力,令箭往前一順,直刺他咽喉,同時猱身而進,往近身切入,屈膝疾頂其下腹。帝利俠顯然沒有完全識破他們身份,僅是初步懷疑,雖有些許防備卻遠遠不算到位,在如此近的距離驟遭突襲,哪裏躲閃得及?惟奮力閃身,橫左臂掩麵,右手遮腹,通道狹小,閃展空間有限,上麵僅避開咽喉要,令箭破頰而過,割開一條數寸長的口子,更要緊的下麵雖有右手緩衝,腹部仍受膝蓋不小衝擊,悶哼一聲,倒撞在牆上。
泉蓋峙唯恐通道被封,爭分奪秒,哪裏顧得上去痛打落水狗?健步由他身邊跨過,直奔入口。另一個腳步際此亦跟到近前,聽地道中聲音異常,頗為機敏地不進反退,三兩步退至地牢入口,來不及發聲詢問下麵發生什麼,已見泉蓋峙氣勢洶洶衝到,不由分說,掄刀砍來,趕緊橫刀迎戰,與泉蓋殺成一團。
通道狹窄,無法並肩作戰,寒花笑眼見幫不上忙,不敢偷閑,落井下石,對帝利俠窮追猛打,苦於通道之窄,兵器施展不開,唯有拳腳交加。帝利俠相當凶悍,亦頗為經揍,強忍巨痛,奮力與寒花笑周旋,拚死護住要害,苦苦支撐。
截下泉蓋峙的,正是蕭頓,雖然同時出刀,力量卻相差懸殊,泉蓋走的剛猛路線,勢大力沉,蕭頓則以速度見長,倉促駁火,略無招式可言,硬碰硬的對撼之下,蕭頓大吃其虧,悶哼一聲,腳步鬆動,連挫數步。泉蓋峙把握戰機,乘勝而進,金刀狂飆突進,連環數擊,生生將蕭頓砸出十幾步外,成功殺出道口。
寒花笑雖然頂想一勞永逸地幹掉帝利俠,排除刺殺何阿小的這塊絆腳石,可上麵情形不妙,稍有耽擱後果都不堪設想,聽動靜,知道泉蓋已殺出一條通道,哪敢再給帝利俠糾纏?錯身閃至其身後,飛起一腳,將他踹下石梯,借此肉彈阻攔聞聲慌亂追來的一眾地牢下的看守,一把扯住左懸燈,向地牢入口搶上。
泉蓋峙稍稍調整氣息,見寒、左二人及時跟出,放心地放棄全部防禦,致力於攻勢,刀光再起,第二輪強攻展開,一往無前,鋒芒無儔;蕭頓雖然乘兩波攻勢間隙稍作調整,回避硬撼,戰刀展現紛紜變化,奈何先前已吃大虧,氣勢被奪,實力亦稍遜一籌,哪裏擋得住金刀凶猛?節節敗退。
腳步聲際此大作,似有大隊人馬紛紛向地牢方向撲來。泉蓋峙至此亦無心去揣度究竟發生什麼事情,隻能咬緊牙關,打到哪裏算哪裏,金刀一往無前,一口氣將蕭頓迫出門外。西院中際此已闖入十幾二十名契丹戰士,衝在前麵的四五人不知厲害,悍然搶上,戰刀亂舞,紛紜向泉蓋峙劈落。泉蓋峙籍一聲咆哮,激發絕大鬥誌,金刀一圈,將幾柄戰刀悉數封回,略不間斷,循一空隙回擊,以不可阻擋之勢斬殺最靠前的一名契丹戰士。先聲奪人。
其餘契丹戰士被泉蓋神勇所懾,腳下各自踟躕,不敢攖其鋒芒,泉蓋峙乘勢連番激發潛力,一鼓作氣,高歌猛進,將腳步鬆動的蕭頓及一眾契丹兵殺得東倒西歪,轉瞬突破月亮門,殺入正院。
正院中少說亦有五六十名契丹軍士,且源源不斷由後門與東院湧入,一臉驕橫的何阿小赫然站在後門門口,督眾殺上,有點不屑親自動手的樣子,待看見泉蓋峙手中金刀,眼中才猛然放出劇光,鐵槍一掄,向已被泉蓋峙打得沒了脾氣的蕭頓咆哮一聲:“蕭頓,給老子守住後門!”猱身暴進,惡狠狠殺向泉蓋峙。
寒花笑揮刀護住泉蓋峙側後,緊跟他衝入後院,一眼看見何阿小,腦袋嗡然而大,無暇去想他怎會回來,急切探手,一拍泉蓋峙肩膀,彼此早有默契,泉蓋峙心領神會,提刀疾走,向前門方向衝去,幾名悍然搶上攔截的契丹戰士哪裏當得他全麵爆發的神勇?無一合之士。
定武門奪門一戰,何阿小始終無法衝破泉蓋峙金刀攔截,險些沒命,一口怨氣,鬱積已久,目無餘子,認定泉蓋峙,鐵槍躡蹤而上,完全無視寒花笑存在。寒花笑乘機分道,引左懸燈向後門殺去,戰刀雖不乘手,對付契丹小兵還不在話下,可惜被懸燈束縛,機動能力大幅削弱,沒辦法咬牙耍橫,憑強攻硬打前進,艱難殺開一條血路,衝出二十幾步,眼見契丹兵不斷由後門及東院湧出,越打越多,愈戰愈強,前進困難成倍增長,而身後咆哮聲起,帝利俠扛著那顆被打得活像豬頭三般的腦袋衝出西院,直奔自己而來,心叫不妙,強催全部潛力,手下加緊,略不留情,傾盡全力向外衝殺。
吃寒花笑一通老拳,帝利俠早忘記是泉蓋峙首先在自己身上開張,認準寒花笑,狠狠撥開攔路的契丹戰士,氣勢洶洶殺來。寒花笑奮力再前進數步,離後門還剩二十步光景,帝利俠已趕到身後,咆哮一聲,掄圓虎頭戰刀狂暴劈落。
雖然被暴打一頓,受創匪輕,然則被滿腹怨氣所激,帝利俠潛力全開,虎頭刀寒光閃耀,殺氣騰騰,瞬間演成無邊刀海,向寒花笑席卷而下。寒花笑手中一把破刀,本就施展不開,還需竭力維護戰力全無的左懸燈,早已苦不堪言,此刻再受到帝利俠強大衝擊,頹勢立現,無力再往前衝,翻身運刀,強逞鬥誌,憑借步法靈活,勉強接下帝利俠攻勢。
高手較量,難以藏拙,三招兩式過後,帝利俠便看出寒花笑刀法生疏,精神大振,虎頭刀愈演愈烈,加之四周還有一群契丹軍士助攻,登時將後者殺得雞飛狗跳,偏是越到艱難處,手中戰刀越是別扭,委屈得沒法可說,轉瞬間已連被數刀。寒花笑心知再這樣打下去凶多吉少,眼角餘光留意泉蓋峙那邊,金刀與鐵槍勢均力敵,不相上下,可何阿小亦賺了人多勢眾的便宜,早將泉蓋團團圍住,想得到泉蓋幫助顯然不太現實,而門外負責接應的花歸處至今全無動靜,怕是凶多吉少,反而蕭頓已奉何阿小將令,退守在後門處,虎視眈眈封死去路。
瀕臨絕境,寒花笑無法可想,正擬不顧一切地以刀代劍施展極度消耗體力的傾城,花歸處咆哮之聲終於姍姍在門外響起,底氣頗足,顯然並未遭遇任何不測。
花歸處先前並不覺得由地牢中救出懸燈能有多少難度,沒有急於控製左飛揚派來的馬車,滿腦袋想著此間事了,該如何去救未來嶽丈,等到突然發現何阿小引數十騎匆匆趕回,才知不妙,卻無法通知地牢中夥伴,幹自著急,待院中人聲沸騰,知寒花笑他們已失風敗露,待要殺入院中支援,想起還沒有將馬車控製起來,明白馬車對逃命至關重要,不可或缺,趕緊翻身去製服馬車夫,白白耽誤不少功夫。好在等擺平車夫,將馬車趕到金烏館後門前,跟著何阿小趕回的契丹兵差不多都衝進院內,外間隻剩擠不進去的五六人,都麵向門裏,亂囔著爭看院內情形,絲毫不覺有人已到身後。
蕭頓先前在泉蓋峙刀下吃了大虧,遭何阿小嗬斥被轟過來看門,頗覺臉麵無光,眼見離得不遠的寒花笑被殺得手忙腳亂,一門心思想找機會衝上前去他致命一擊,挽回一些顏麵,疏於防範身後,加之身後幾名契丹兵亂喊亂叫,大大擾亂了他的視聽,亦沒有覺察到身後不妥。
花歸處聽院內殺聲震天,心急如焚,不等馬車停穩,早已悶聲撲出,出手不留任何餘地,利劍劇烈展開,瞬間演成殺陣,沒給蕭頓身後那幾名契丹兵任何機會,一口氣全部幹掉,這才姍姍出聲咆哮,錯目看見被那幾名契丹兵遮住的蕭頓,知道是個大家夥,有些後悔出聲太早,順勢往前一逼,揮劍直刺蕭頓後心。
其實他出不出聲無關緊要,蕭頓久經陣戰,身後殺機一起,即刻生出反應,花歸處咆哮同時,已機敏地先往前一衝,險險避過本背後簡捷明快的一劍,戰刀一團,護住周身,斜踏空位,敏捷地翻轉身來,揮刀接下花歸處後繼攻勢。
花歸處一劍落空,懊喪之餘,閃目早看見寒花笑瀕臨絕境,不急著與蕭頓死鬥,喚聲寒花笑,陡手將早已備好的一柄利劍投去。
寒花笑正自焦頭爛額,窮於應付,聽得花歸處聲音,戰刀夜戰八方式橫掃一圈,脫手投向帝利俠。帝利俠沒料著寒花笑會將武器扔出,正擬搶攻際不由一挫,寒花笑乘勢騰身而起,淩空接劍,精神為之一振,空中擰身,利刃連閃,迫得壓近的幾名契丹兵撤身後退,甫落地,劍起磅礴,光芒暴熾,戰力大幅提升,瞬間將圍在近身的一眾契丹軍卒殺得東倒西歪。
同一瞬間,花歸處與蕭頓亦交手數合,知道不好對付,無心戀戰,身形倏忽一擰,折向寒花笑,試圖與之會合,協力將左懸燈帶出門外。寒花笑了解他心意,劍勢前催,引懸燈再向後門衝殺。
帝利俠一挫之餘,稍作調整,便再度掄刀追上,強催全部潛力,虎頭刀入狂瀾倒起,狠狠劈向寒花笑後背。
此刻分秒必爭,泉蓋峙處境已相當艱難,多挨一刻都可能萬劫不複,早些將左懸燈帶出門外,負責牽扯住何阿小的泉蓋峙便可早些脫身遁走,寒花笑拖延不起,怎肯浪費時間止住前衝之勢,回身應戰?發狠咆哮一聲,搶出絕對速度,劍如鬼魅,眨眼間刺倒最後幾名攔路的契丹士卒,才反手背劍,硬接下帝利俠來勢洶洶的一刀。
帝利俠吃奶的力氣都用上,寒花笑倉促反格哪裏能賺到便宜?被砸得踉蹌向前摔出數步,多虧花歸處及時趕到,一把撈住,才不致仆地,胸中氣血翻騰,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花歸處搶出一劍,迫退帝利俠,再側身接下蕭頓銜尾跟來的攻勢,無暇檢查寒花笑傷勢,急問一聲:“你沒事吧?”
寒花笑強提真氣,振作精神,一扯左懸燈,由花歸處騰出的空隙閃至門邊,低聲吩咐:“上外麵馬車!”將她往門外一推,翻身助攻一劍,將蕭頓逼退,眼角餘光瞥見泉蓋峙陷入重圍,獨力逃走幾無可能,急向花歸處低呼一聲,“守門!”斜刺穿出,向泉蓋峙處殺去。
花歸處了解他心意,強壓下跟過去幫忙的念頭,腳步橫斜,稍往後撤,長劍翻飛,掩著左懸燈退出門外,死死守住不算寬敞的後門。
泉蓋峙兩度與何阿小交手,頭一回因內力未複很吃了些虧,這回何阿小人多勢眾,繼續吃虧。交手之初,還頗可以應付,即管何阿小鐵槍威力無窮,他的金刀亦毫不示弱,奈何何阿小不備單挑的美德,任憑契丹兵蜂擁而上,將他團團圍住。泉蓋峙苦於背後無所依靠,全方位作戰,被迫半攻半守,攻擊力大打折扣,而何阿小了無羈絆,鐵槍極盡強橫,一往無前,迅速將他壓製,且步步緊逼,這不大一會兒工夫,便搶滿十成攻勢,迫得泉蓋峙隻餘招架之功,窮於應付,苦不堪言。
寒花笑沒有了左懸燈羈絆,優勢完全放開,身形連展,窮極其速,因隙過罅,猶如幽靈魅影一般輕易穿越數十步的重重攔截,眨眼便到何阿小身後,穿梭激進中無暇調整姿態,“傾城”之勢以頗不規則的起手式緊急激發,卻不失其超絕,瞬間演成壯麗,圍繞何阿小轟轟烈烈展開。
何阿小眼見泉蓋峙捉襟見肘,疲於應付,鐵槍悄然蓄勢,正擬加一把勁將他格殺當場,背後警兆驟起,隨之駭人勁風襲來,知道厲害,來不及轉身,鐵槍一斂,放過泉蓋,仗天生神力,反手疾掄,與寒花笑利劍在空中駁火,爆響聲中,寒花笑被強大的反挫力震得向後淩空倒翻,再噴一口鮮血,何阿小則被“傾城”強勢砸得雙足一軟,眼前發黑,“噗通”一聲跪在了泉蓋峙麵前,大口狂噴鮮血,鐵槍差點脫手,周圍契丹兵更是翻到一片。
“傾城”隻核心關鍵在於將全部能力高度聚集,而後於極短的瞬間爆發開來,威力實足,卻極度消耗體力,再遭何阿小強勢反挫,寒花笑落地瞬間幾乎完全脫力,帝利俠卻正當此刻趕到,虎頭刀狠狠劈落,寒花笑無力招架,勉為其難,籍最後一絲殘力踉蹌閃避。
泉蓋峙壓力陡然而去,金刀光芒複熾,一聲咆哮,掃退四周攻勢,正欲乘何阿小跪地失力,痛下殺手,一眼看見寒花笑情形危急,哪還顧得上殺人?身形暴進,由何阿小頭頂躍過,砍翻數名試圖攔截的契丹兵,金刀一劇,斬向帝利俠,帝利俠為金刀強勢所迫,再如何不情願,亦不敢置之不顧,不得已放過寒花笑,回刀全神招架。寒花笑乘機擰身,閃至泉蓋身後,憑其掩護,稍加喘息,緩過一口氣來,旋即背靠泉蓋,劍芒再起,與泉蓋金刀交映,互為表裏,向後門衝殺過去。
兩人消耗都已相當嚴重,泉蓋峙領銜衝鋒,麵對實力不俗的帝利俠,不敢有絲毫放鬆,仗著精力強大,足有潛力可挖,金刀勢如奔雷,一往無前。帝利俠本來實力便遜他一籌,先前被痛毆一頓,內傷不輕,哪裏擋得住他亡命攻勢?節節敗退,不多工夫已退至後門附近。
蕭頓先前被泉蓋峙殺得雞飛狗跳,後奉命把守後門,又被花歸處擊退,深恐何阿小怪罪,發起狠來,率眾瘋狂反撲,試圖奪回後門。花歸處倚門而戰,仗著地勢優越,嚴防死守,半步不退。蕭頓實力稍遜,唯有恃仗人多,輪番猛攻。
何阿小短暫失力之後,迅速恢複,挺身站起,惱羞成怒,翻身待要討還顏麵,見泉蓋峙與寒花笑已接近門口,心知銜尾追殺很難阻止他們奪門而出,當務之急是奪回後門,斷其退路,哪肯再有絲毫遲疑?身形暴起,鐵槍與空中翻舞,演成無邊凶暴,鎖定花歸處,狂瀉而出。
光看其洶洶來勢,花歸處已知難辦,然則稍稍往旁一讓,蕭頓勢必乘機欺進搶位,奪取後門控製權,截斷泉蓋峙與寒花笑退路。別無選擇之下,明知硬拚吃虧,他亦唯有咬緊牙關,豁出去,橫劍死扛。
槍劍劇烈駁火,強弱若判,加上何阿小衝擊力量,花歸處登時吃不消來,鮮血狂噴,向外踉蹌跌出,蕭頓善於把握時機,敏捷地躡蹤而上,窮追猛打,不給花歸處絲毫喘息機會,追出門外,一輪疾攻,殺得他雞飛狗跳,僅憑一口鬥誌,勉強支撐。
何阿小被花歸處利劍反挫,亦是一陣氣血翻騰,再吐一口鮮血,好在奪門成功,精神大振,無暇喘息,迅速翻身,恰與奮力搶到門前的泉蓋峙打個照麵,兩下都殺紅了眼珠,哪裏還有什麼好說?各輪刀槍,傾盡吃奶的力量硬拚一記。極度強硬的對抗激起暴烈火花,何阿小雖在寒花笑劍下吃一大虧,卻遠不如泉蓋峙消耗劇烈,泉蓋衝到此間,已是強弩之末,潛力再三突破瓶頸,不遺餘力一擊下,整個心髒差一點被震得吐將出來,眼前一陣昏黑,若非寒花笑知機騰出一手扶持,便需一頭栽倒在地。
何阿小略占便宜,亦不好受,被擊得眼冒金星,三度噴血,依然來不及稍事喘息,寒花笑已不失時機地錯身搶到鋒線,劍勢倏忽暴漲,劍花紛紜刺到。何阿小正值頭昏眼花,被劍花一亂,哪還分得清虛實?勇氣被冰冷劍光所奪,生死攸關,再顧不得許多,擰身往旁一讓,讓出好容易奪回的控門權。
寒花笑略不放鬆,乘他一口氣沒換過來攻勢不減反劇,將他殺得雞飛狗跳,搶出絕對速度,再反手疾攻緊纏而上的帝利俠一劍,順勢攜泉蓋峙湧身衝出門外。
門外,蕭頓攻勢正烈,花歸處無暇喘息,搖搖欲墜。寒花笑一波攻勢告竭,舊力已盡,複來不及蓄勢,情急下勉強出劍,虛張聲勢,軟軟刺向蕭頓後心。蕭頓後腰曾受重創,痊愈後留下心障,轉身較慢,背後驟遭突襲,不敢轉身,保命要緊,不得已放過花歸處,往前弧形前衝,躲過攻擊,大彎度地轉過身來。
何阿小際此緩過一口氣來,與帝利俠並肩追出,乘寒花笑勉強出擊,重心偏移,槍刀兵舞,竭盡所能,向他背後招呼過去。
寒花笑與泉蓋峙都已是強弩之末,所幸前麵蕭頓轉身稍慢,留出一線逃走空隙,哪裏還敢回身應戰?寒花笑故技重施,長劍往後一背,刀槍劍三般兵刃駁火,寒花笑虧得底掉,鮮血狂噴,差點連五髒六腑都一起吐出來,踉蹌前衝,泉蓋峙亦承受部分餘震,雖沒吐血,腳下亦是一軟,向前衝去,多虧花歸處手疾眼快,一把將兩人撈住,見泉蓋傷勢較輕,還能支撐,單臂攙住寒花笑向馬車奔去。
花歸處傷勢不重,先前隻是沒能緩過一口氣來,際此精神重振,側身疾走中連出數劍,稍稍遏製何阿小與帝利俠瘋狂攻勢,寒花笑與泉蓋峙生死關頭,更不敢稍稍鬆懈,強逞最後餘力,一口氣衝到馬車前,合身撲上。
左懸燈早已坐到馭位,際此長鞭一揚,催動馬車,四匹拉車駿馬都是左言遲精挑細選,神駿異常,瞬間起速,疾奔而出。
花歸處哪敢戀戰?利劍驟然加劇,演成極致,拚死搶攻一輪,迫得何阿小、帝利俠稍稍一滯,得瞬息空隙,乘蕭頓還沒趕到,脫離戰團,快步追上剛剛起速的馬車,縱身一躍,攀住車梁,回手一劍,逼落銜尾追來的蕭頓,兩腳分踏車後兩塊凸起處,橫劍守在車尾。
何阿小三人氣急敗壞,不顧一切追來,輪番衝擊馬車,可馬車後麵可供攀緣之處有限,有花歸處搦劍死守,如何衝得上去?被花歸處一一擊落,而馬速漸起,他們苦戰之餘,後繼乏力,出數十丈外,終被甩下。
馬車一路疾馳,拐過幾趟街口,不見了何阿小三人,花歸處這才翻入車廂,略微檢查寒花笑與泉蓋峙傷勢,見他們情形雖慘,卻無性命之虞,放下心來,認定是左言遲搞鬼:“我就說左言遲信不得吧?個兔崽子,別讓我再看見!”
寒花笑:“未必跟他有關呢,他要害我們,在落雁山莊更好下手,哪裏用得著費這許多麻煩?”
花歸處:“他打什麼鬼主意你哪知道?不是他搞鬼,何阿小跑回來做甚?”
泉蓋峙濃眉緊鎖:“或許真給左言遲沒關係,我擔心是左輕揚身邊出了問題。”
寒花笑亦是同樣想法,礙於泉蓋峙麵子,不好先說出來,契丹人不可能不在左輕揚身邊安插坐探,左輕揚連佯攻時間都弄不準,事機泄露亦就在情理之中:“好在逃了出來,”探頭辨一辨方向,發現有誤,向懸燈交待,“我們由定武門出城。”
懸燈不支聲,她對信都城地形極為熟悉,在下一個彎口向東折去。穿過兩趟大街,右邊小巷忽然蹄聲大作,寒花笑三人一眼望去,登時叫苦不迭,何阿小一馬當先,率數十騎兵狂追而來。
馬車哪裏跑得過戰馬?何況定武門的城門現在是開是關亦不得而知,花歸處不由發急,向左懸燈:“快點,他們追來了!”
左懸燈猛加一鞭,車速似乎略快一些,可何阿小際此已拐上大路,速度亦隨之加快,不斷接近。
寒花笑探頭向後看看,發表意見:“何阿小的戰馬不錯呢,不過比我的愛馬稍慢一點點,跟桃花璿不相上下。”
花歸處好氣又好笑地瞪他一眼:“還有心思廢話,要不要把你那匹破馬借給何阿小來追我們?”
寒花笑搖頭:“要是借給他就好了,我的馬膽子小,隨便嚇它一下就落荒而逃也。”眼中充滿懷念。
泉蓋峙忍不住一笑:“倒像是你的馬,有名字麼?”
寒花笑:“原先我給它取過一個名字,然後我的同門每個人都給它取了個名字,大家各叫各的,越叫越亂,後來就誰都弄不清它叫什麼了。”
花歸處氣得在寒花笑與泉蓋兩人身上瞪來瞪去:“你兩個隻管說笑,待會兒跪倒地上給何阿小講笑話看他饒不饒過你們!”
泉蓋峙苦笑:“急亦沒用,要能把何阿小急死,我保證比你還急。”
花歸處再度探頭往車外一看,何阿小一馬當先,相距已不過三丈開外,再一刻工夫,便需給他追上,再忍不住,拔出長劍,便要跳下馬車去拚命,不想被寒花笑一把扯住:“別下去。”
花歸處勃然而怒:“放開我,逃掉一個算一個,我能攔他一陣,”一掙沒有掙脫,加倍之怒,“你拉我做甚?要不你下去攔他一陣!”
寒花笑反對:“不去,下去還不給他打死。”
花歸處:“他都追上來,不下去大家全都完蛋!”
寒花笑從懷中摸出不多的一把銅錢,遞給他:“這個給你。”
花歸處惱得失笑,向泉蓋峙:“看到了吧,這小子嚇傻了。”
泉蓋峙卻洞悉寒花笑心意:“小花你動動腦子,不會用銅板砸何阿小麼,何苦非要下車?”
花歸處這才明白過味來,一把奪過銅板,對寒花笑大有意見:“有話你不會直說?都什麼時候了還賣關子?”將頭探出車外。
何阿小已追到一丈開外,猙獰麵目一覽無餘,鐵槍且耀武揚威地向花歸處一晃。花歸處哪肯示弱?亦秉劍朝他一晃,鬥狠:“你再過來些,宰了你個王八蛋!”
何阿小氣得咆哮一聲,隻恨夠不到他,差點把鐵槍投出,嘴裏漢話夾雜契丹話地亂罵一通,花歸處懶得去聽,劍交左手,摸出一枚銅板,瞅個切近,瞄準何阿小眉心砸去,不忘學寒花笑口吻:“何將軍,我射你的腦袋!”
何阿小不知什麼暗器,一撥馬頭閃開,馬速為之一減,被馬車拉開幾步距離。花歸處大覺有趣,又從錢袋中摸出三枚銅板扣在手中,待他追近些,揮手射出,分擊三處要害,繼續發表演說:“何將軍,我又射你的腦袋。”
何阿小再度一緩,險些被其中一枚射中,惱得怪聲嚎叫,卻無可奈何。
接連五六次,何阿小被銅板戰術所擾,被困在馬車後丈外,懸燈馭術相當精湛,將馬車催至極速,際此拐過街口,定武門已在眼前,不知是左言遲刻意安排好還是老天保佑,城門洞開,守卒亦隻聊聊數人,即使此刻想關上城門,亦來不及也。
花歸處精神大振,將寒花笑錢袋中最後兩枚銅板扣入手中,等待發射機會,寒花笑再度探頭往外張望一眼,見何阿小已領先後麵帝利俠、蕭頓有兩三丈距離,其他契丹輕騎更被甩在四五丈外,縮頭,輕聲叮囑花歸處:“不要射馬腿。”
花歸處正在思索該射向哪裏才更有效果,被他點醒,不及細品寒花笑此言含意,抖手將銅板向兩條馬前腿射出。
何阿小眼見馬車便將衝出城門,且看清花歸處投擲暗器隻是銅板,殺傷力有限,發起狠來,豁出去挨上兩下,猛催戰馬,欲一鼓作氣追上馬車,哪料到銅板突然轉向?改射馬腿,再想躲閃,為時已晚,戰馬前腿被銅板射個正著,負痛嘶鳴,失蹄向前栽倒,何阿小多虧經驗豐富,搶出一線之先,鐵槍摜地,借力騰空躍起,憑前衝之勢,投向馬車,尚離數尺,其勢已竭,唯有力貫鐵槍,狠狠向花歸處紮去。
花歸處懶得接招,一縮身退回車廂,何阿小一擊落空,勢竭墜地,等帝利俠、蕭頓跟到,馬車已風馳電掣一般衝出城門。
何阿小氣得發瘋,粗暴地就近將一名親衛扯下戰馬,自己飛身躍上,不顧一切地向城外追去,帝利俠等人知道他脾氣,不敢違拗,隻能策馬緊隨。
既出城門,花歸處頓覺海闊天空,低低歡呼一聲:“錯過今天,我非要苦練暗器功夫不可,隨便摸到什麼亂扔出去就放到一片。”
寒花笑又一次探頭向後張望,見何阿小已被甩得老遠,不由略感遺憾,盡量不形於顏色:“你那套複原大法還沒練成呢。”
花歸處:“和你們兩個一處,成天給人追得兔子似的,哪來時間修煉神功?等我擺脫你們兩個,找個清靜地方……”猛地被左懸燈一聲驚呼打斷,愕然伸頭探看,不由哀鳴一聲,前方塵頭大起,起碼有三四百騎撲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