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血色魚兒佩 第4章 天意人心

白雲山下結同牢,雙雄飲血壯誌豪;

清風勁節明月伴,我自問心比天高。

盧長風這人自小家境貧寒,父親本是當地駐軍祗應①,其忠厚老實,從來見不慣那一套阿諛奉承的官場風氣,故不用金銀貴禮相送上方,不免一做祗應就是十餘年。

父親為盡報國大誌,故而一氣之下將他送到少林寺做了俗家弟子,又痛別了自己的夫人李氏後,毅然呈書中衛大夫②自願前往雁門關為國報效。

走之時,父親再三囑咐於盧長風道:做人要大德大誌、忠孝節義。

那一年盧長風還不到十歲,可他站在少林寺的門口依然緊緊地攥著父親的袖口,他並不想讓父親離開。

可他的父親心意已決,一把將他推給了惠行禪師,雙手一抱拳,緊握著腰間的鋼刀轉身匆匆離開,盧長風望著他的背影,似乎是那麼的冷漠與無情,一直看著他消失在通往少林寺的小路上。

十幾年後,盧長風已是成人,惠行禪師知道他為人忠厚善良,自小在少林寺中幹盡粗活、任勞任怨,故也習得了羅漢拳與達摩劍法。

惠行本想挽留於他,就問他是否願意遁入空門,從此別於俗世之間?可他卻念念不忘自己的父母親,再以惠行禪師談了一夜的佛法和人生向往後,翌日便收拾了行裝告別了師傅,沿著父親送他來的小路,匆匆離開了少林寺。

幾經顛簸後盧長風回到了生育他的家鄉:洛陽府,他憑著兒時的記憶尋到了自己家的門口,他立在門前乍見院落的圍牆早已經截口,院落中的兩間小屋破舊不堪,可雖然這般,他還是激動地走了上去,舉起手來就重重地叩響了門環。

不多時,大門慢慢地開啟,一名頭紮束巾,身穿黑色褙子③的婦人站在了他的身前,盧長風一見到,‘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她的膝下。

婦人見到他也是激動流涕,蹲下身來就將他緊緊抱住,哭泣道:“風兒,母親好想念你。”

盧長風問道:“母親為何不來少林寺看望於我?十幾年間我也很想念你!”

李氏捉起衣袖擦了一把淚水,回道:“母親何曾不想念風兒,隻怕你父親怪罪於我,在他走的時候叮囑我不能去見你,也不要再你回來後嬌慣於你。”

盧長風接著問道:“母親,快帶我去見父親,孩兒也好想念他。”

不想,李氏聞聽後卻木然一愣,但她立即控製住自己的情緒,緩緩地站起身來撲打掉裙上的灰塵,轉身帶著盧長風向著正屋走去。

李氏走到屋前,輕輕地推開了房門,盧長風卻隻見一個靈位赫然映入了他的眼底,一套被鮮血染紅了的灰布軍袍掛在靈位的一側。

盧長風再次雙膝跪地,兩行淚水止不住地沿著他的臉頰流下,李氏說道:“自從宋遼兩國簽訂了‘檀淵之盟④’後,也無大的戰事再度發生,但那遼兵作匪總是襲擾出關經商的邊民,聞曰:打草穀。他們見財劫財,見女搶女,你父親來到了雁門關後,見其遼兵歹行總是義憤填膺。那日,他在關上值守時發現數眾遼兵追著幾名邊民來到關下,邊民求救,你父親大聲嗬斥,可那遼兵卻操刀殺害關下邊民。”

說到此,李氏也是一臉的憤慨,她走到那件血衣旁,叫盧長風將血衣取了下來。

盧長風拿著手裏的血衣邊看邊落淚,上麵一個一個的窟窿可知父親是怎樣慘死在雁門關,死得是何等的壯烈。

李氏接著說道:“你父親作為一名祗應郎官,立即向守城校尉⑤請求出關救援,哪知這膽小的校尉卻不依你父親的請求,拒絕發出一兵一卒。無奈,他隻有違抗軍令擅自衝到城關之下,與那數眾遼兵殺在了一起,掩護著邊民退進了關內,可那校尉卻將城門關閉,看著你父親被遼兵團團圍住,活活的被刀槍刺死在雁門關下。在他死後,還得幾位有良心的邊民用草席裹屍將他送了回來,葬在了白雲山下。”

盧長風聽母親訴說後,將那件血衣緊緊地抱在了自己的胸前,他悲痛的大聲喊道:“父親,你為國報效的大誌盡遭此回報,難道蒼天真的無眼嗎?”

李氏看他悲痛欲絕,聽他之言對報效國家失去了信心,連喚他三聲無應,故走到他的身前舉起手來就是一個耳光。

盧長風被母親掌摑,故疑惑地看著她,他不明白父親慘死雁門關,為什麼母親卻不以此為痛,難道母親忌恨父親將她拋下嗎?

盧長風本想張口詢問,哪知李氏已經看出了他的心聲,轉身走到大木箱旁,取出一疊書信交給了他。

李氏道:“這是你父親在十年間寫的信件,每一封信中你父親不忘對你的教誨,每一封信中你父親不忘對我的牽掛。歲月滄桑他沒有因為抱怨而氣餒,這些信你要好好看來,現在我將信件交付於你。”

說完,李氏舉步踏出房門,盧長風看著她的背影,心底裏佩服著母親的氣節,母親和父親乃是天生的一對。

深夜,盧長風坐在自己的房中,他拿出那一疊父親的書信,一封接一封的看了起來。他發現母親上午所說都是真實的,父親在來到雁門關後,雖有一身武藝,但卻無用武之地,向母親苦訴生不逢時,為何不將他生在太宗年月,跟隨楊業將軍馳騁沙場怒殺夷敵。而母親則欠父親,雖然生於此時,但男兒壯誌心中永恒,不必為眼前苦惱所犯愁,為國也好、為民也罷,隻要忠孝節義、俠之有為,你大可去做不違背良心的事。

盧長風看了一半信件後,終於明白父親從軍的意圖,原來父親從軍報國是為了俠之有為,他一身武藝卻難為生不逢時,他崇拜楊業將軍馳騁疆場,他心中如是母親信中所訴,便是忠孝節義。

這時,李氏叩響了房門,盧長風急忙開門將她讓了進來,隻見她手中拿著一把三尺長劍和一套嶄新的衣服。

李氏走到圓桌前坐下,將長劍和衣服往圓桌上一放,說道:“風兒,這把劍名曰青龍寶劍,是你外祖父傳給我的信物,但我自小身體虛弱不便習武,故此寶劍在我手裏從來沒有出過鞘。而你在信中也可能了解到,我其實是你父親的師妹,他自小跟隨你的外祖父習武,為人正直,一心俠義心腸,我自小就喜歡於他,之後我們私定終身結為了夫妻。”

李氏說著、說著,忽然咳嗽了起來,盧長風本想為她撫背,可是被她謝絕了,她自己取出手絹捂住唇口,又猛地咳了幾聲,卻見她的白手絹紅了一塊。

盧長風問道:“母親,身體是否有何病灶?”

李氏聞聽,急忙將手絹塞進了懷中,隻叫盧長風為她倒上一杯清水,解釋說這幾天受了風害,躺息幾日便可好轉。

轉之,待李氏喝了幾口清水,似乎覺得好多了,接著說道:“風兒,若是日後碰到一名自稱奔雷夫人的婦人找上門來糾纏,你可千萬不要為難於她,她要是問你父親人在哪兒,你就告訴她戰死在了雁門關。”

“母親,這是何故?她又是什麼人?”盧長風追問道。

李氏釋道:“她是我的姐姐,也就是你父親的師姐,那時相愛的其實是他們兩個人,後來因為你外祖父不同意他們的婚事這才作罷,她恨恨之下離家出走,至今未歸。”

說罷,李氏站起身來拿起桌上的青龍寶劍,嚴肅地說道:“風兒,今夜為母就將此劍傳授於你,望你持她行俠一方除暴安良,但要謹記,劍在人在,劍斷人亡。”

李氏對兒子的教誨雖然大德大誌,但人心可讚、天意難違,不料在往後為盧長風埋下了宿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