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戰事的進展,比朱由榔和內閣宰執們想象中要好得多
對於安南而言,其實如果直接強力征服,破城滅國,反而落了下乘。
因為安南和緬甸、蒙古之類不同,倒是和朝鮮差不多,受中原文化和儒家宗法影響較大,算是“小中華”,故而對於這樣的地方,一味強壓,反而會激起不必要的矛盾。
與其如此,不如用黎朝這個白手套,來轉一手。
故而,當黎維祺君臣所署的國書遞到南京之時,京中報紙在指示下,大為宣傳。
整個南京乃至於周邊江南士民都知道了,大明替安南做主,討滅了不安臣道的權奸,還政給黎朝國主。
這種宗主國給藩屬國主持公道,尊王討奸的事情,在中華文化圈中,可謂是天然政治正確。
當年漢唐鼎盛時,就喜歡用類似的由頭找周邊小國麻煩。
所以,當消息傳回來後,在民間輿論中,天子此次出兵,不僅不是什麼“窮兵黷武”,而恰恰對上了士子讀書人的胃口,是維護綱常宗統的道義之舉,實在該大書特書才是。
朱由榔也不至於吃相太難看,關於對安南的安置問題,之前和內閣就已經有所商議,定下方案了。
先是下旨,讚賞陳桂等黎朝舊臣“不忘臣節,明理識義”,又安撫黎維祺,表示之前越軍北犯,都是鄭氏逆臣賊膽包天,串聯西洋蠻夷,與黎氏無幹。
隨後又非常謙遜地表示,黎氏為安南主,已有兩百餘年,世代為大明藩籬,又為人所篡,慘遭荼毒近百年,大明怎能挾恩吞並他人社稷?
明軍既然已完成使命,當全軍撤回廣西,以明邦國之誼。
這番“感人至深”的表態,讓天下士民都覺得,我大明天子真是厚道人啊,明明出兵控製了人家的首都,卻不吞並,反而為其掃清叛逆,還政國主,簡直就是商湯周武,上古先王一般的作派!
不過很顯然,這隻是做給人看的表麵功夫罷了,畢竟安南兩度與大明為藩屬,早在明太祖那會兒便是“不征之國”,後來成祖雖然也占了幾十年,但獨立後又朝北進貢,貿然吞並,國內外影響不好。
河內這邊,哪敢真“還政國主”啊?
黎維祺再三“涕泣上書”,向南京“表誠誠之心”
言到,雖然鄭氏作亂犯大明邊境,是其一意孤行,但黎氏作為安南國主,亦有未能約束之罪,為藩臣之國,豈能無幹?況且,既然黎氏無能治理安南,以至於為權奸所篡,貽害百姓,不如為大明轄製,尚能保全基業。
一番“赤膽忠心”,卻也是令人感動。
當然,知曉內情的明眼人都知道,黎維祺和陳桂等人早就沒有其它選項了。
此時整個安南北部核心地區都被明軍控製,尤其是升龍府
而且,若是明軍真的撤出,沒了軍隊鎮場子,其他不言,就憑黎氏那個空架子,真的能抵擋得住鄭氏舊部反撲嗎?那不就是送死!
就算不死,也就是成為另外一個軍閥的吉祥物和傀儡罷了。
與其如此,還不如徹底投了大明呢。
再三“謙虛”的退讓之後,大明天子出於對黎氏誠誠之心的“撫慰”,終於答應,正式派軍長駐安南。
過了數日,南京紫禁城明發聖旨,冊封安南國王,黎維祺為交趾郡王。
同時,黎維祺為感皇恩,入朝覲見
而朱由榔也表示,絕不幹涉安南宗室承襲,黎氏交趾郡王爵世襲,非罪不廢,不減等。
雖說,大明的爵位向來都是世襲的,但在朱由榔中興以後,所立定的承襲製度,是襲爵減等的。
這不僅是針對勳貴武爵,對於宗室也同樣如此,哪怕是嫡係皇子,承襲親王爵以後,最多五、六代人以後,就和尋常百姓無二。
所謂“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但有一種爵位除外,那就是藩屬國
平定遼東,光複沈陽,並東北以後,朱由榔就再次冊封朝鮮王,過去朝鮮國王雖然也受大明冊封,但作為獨立國家,是沒有等級的。
也就是說,一個大明的親王,和朝鮮王之間,無所謂高低可言。
而朱由榔這次冊封,正式厘定了,朝鮮王位同親王,且世襲不減等。
這看似是一種“優待”,是對朝鮮幫助從後方對付滿清的獎賞,事實上,其實暗含著對朝鮮內政的幹涉。
也就是說,過去的朝鮮王位承襲,是國內新王登基以後,再派人入朝請封。
而現在卻不同了,朝鮮王既然位同大明親王,那麼承襲體製也就和親王相同,在冊立世子時,就必須先向南京請封。
一旦南京方麵冊立世子以後,除非降旨廢除,否則王位就隻能由南京冊立的世子承襲,朝鮮國內無法幹涉。
更別說,此時朝鮮王世子,剛滿十四歲的李棩,正在江寧中學念書,還是皇長子燕王朱慈煊的同學呢。
這次對待安南的處置,則是相當於朝鮮的加強控製版,不僅主導了其王位承襲,而且還合法化駐軍。
當然,不同於立下大功的朝鮮李氏,安南這邊隻是郡王爵而已。
除此之外,雖然安南內政,還名義上由交趾郡王與陳桂等人控製。
但實際上,既然成為了大明的王爵,南京方麵任命了交趾郡王長史,來“輔助”國政。
同時,正式任命焦璉為安南都督府都督,負責駐軍中南半島,不僅僅是越南,未來的瀾滄、柬埔寨、暹羅等地,都會逐漸劃入安南都督府轄區。
和漠南的安北都督府一樣,雖然名義上是軍事機構,但在這種邊疆地帶,事實上還兼顧部分行政職能。
至此,安南內附,以一種避免了劇烈衝突的情況下基本完成。
當然,安南和內地還是不一樣的,並不是直接置布政使司管轄,而是在一個所謂的“交趾郡王府”下,進行半自治的特別行政區。
不過基本的政權交接進行的同時,並不意味著焦璉的任務就完成了。
仗還有得打呢
無論是從西邊撲過來的瀾滄,還是南麵的柬埔寨、暹羅等等,都還有待一一收拾。
隻不過安南南邊世仇的廣南國阮氏倒是識相,隻是聽聞了升龍府被占領的消息後,就立刻派人入朝請封。
廣南國此番沒有參與聯軍,也沒有聽荷蘭人和西班牙人的言語,在戰爭中保持中立。
朱由榔也樂得保持越南的南北分裂狀態,冊封阮氏國主為“廣南國公”。
看似讓阮氏爵位比安南這邊低了一等,隻是國公,但事實上,其實是承認了廣南分裂獨立的地位。
從此之後,越南南北就再也難以一統了。
當然廣南國也屬於安南都督府的軍事轄製範圍
就在這一番嘴皮和書麵功夫進行著的同時,焦璉大軍並未得閑。
兩個師的禦前中軍,在奠邊府與瀾滄援軍遇上。
比起胡一青那邊,焦璉麾下的騎兵更多,畢竟是禦前軍的正經精銳,每個師都轄有馬營。
四千騎兵分居兩翼,三個步兵標擺開架勢,帶刺的燧發槍,野戰炮,一同招呼,然後兩翼騎兵呼嘯而至。
不過兩個時辰,數萬大軍就如同砧板上的魚肉,被斷成數節,頃刻潰敗。
仗打到這個份上,硬骨頭都已經沒了,接下來就是擴大戰果而已。
武德恭被提攜成了安南都督府左路兵馬使,兼任交趾郡王府都監,所領人馬,也俱皆變成了大明安南都督府的“明協軍”。
幫助焦璉,繼續接管升龍府以南的其他郡縣。
這些許多地方都還被鄭氏餘孽控製,接管起來並不容易,當然,焦璉讓他去也是目的不純。
因為這是一個得罪人的差事,以武德恭手下的軍紀,外加鄭氏專政安南已有近百年,威望還是不小的,此番接收郡縣,必然要殺不少人,結不少仇怨。
甚至包括日後鎮壓不聽話的其他勢力或是動亂,也是這些“明協軍”的用武之地。
這種髒活,讓武德恭去幹,最合適不過。
當然,他們的規模和武備,必須在嚴格控製當中,而且不能失去製衡,日後,安南都督府下,也不會隻有他一路兵馬使。
而大明,永遠都要保持一個“置身事外”的政治姿態
“喏,這都是你們人幹得,我大明隻是幫你們主持公道而已,其他可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