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日落西斜,宣大、山西瀕臨北麵草原的長城邊塞內側,修建了大量的烽堡,形成一條縱深完備的防禦要塞體係。
但隨著光烈三年,山西各府縣的大起義,清軍對於各個邊鎮要塞的控製力大大降低,薑鑲兄弟和萬練等人的成功反正,讓宣大地區的原邊軍世家和勢力們,心思動搖起來。
於是乎,當文安之派出薑瑄部上萬鐵騎,自鄂爾多斯繞道土默特,南下山西時,幾乎沒有遇到太多阻力。
土默特諸部直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明軍騎兵經由自己的領地,兵臨山西北部長城外圍。
數百騎兵在煙塵四動中草原上疾馳,赤紅色繪龍旗幟,和光複旗風中獵獵。
這支騎兵比較特殊,一人雙馬,除去一匹伊犁戰馬外,還有一匹蒙古馬。
伊犁戰馬用於戰時騎乘,蒙古馬則用來馱運甲胄補給。
“停,就地駐營!”
為首的青年軍官舉起右手,口中吹響竹哨,身側軍佐迅速傳令。
各個隊正,按照《陸軍操典》所規定的騎兵部隊宿營條例,安排駐營措施和明暗哨卡。
青年軍官是騎軍第一師的弘字營參佐,名喚王愬,按照編製,騎軍每師編為五千騎,每營一千五百騎。
其人受軍令,帶著一個廂四百多騎精銳,一人雙馬,前往宣府和北直長城外圍探聽虛實。
半個多時辰後,中軍大帳支了起來,王愬巡視完營寨周邊,確定防範措施無誤,又派出十餘哨騎後,這才卸下甲胄,和一眾軍佐進帳。
這位正六品參佐,今年隻有二十三歲,這個年紀,能幹到這個位置,在全軍當中,也算稀有了,不過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比如李來亨今年也就才二十六歲,已經貴為都督僉事了。
不過王愬的特殊之處在於,不同於李來亨那種雖然年輕,但資曆上已經是從龍老將。
他是第一批兵學苑出身的軍官,這才畢業兩年多的時間。
之所以能爬得這麼快,一方麵,是的確有本事。
當初王愬在兵學苑第一屆畢業生中,理論、實習成績均排名前三,為騎科第一。
按照規定,排名前二十的學員,可受天子親賜寶劍,並留皇宮宴飲,風光一時,不亞於新科進士,在民間私下稱呼為“禦賜生”。
雖然朱由榔廢除了武舉,但兵學苑的終末考核,事實上就代替了武舉職責,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排名第一的學員,也被私下稱呼為“武狀元”。
而王愬,便是一個“武探花”。
是當初禦前賜宴時,第二位被賜予禦劍的學員,也是騎兵科學員中的第一名。
另一方麵,則來源於他的姓氏,王,皇後也姓王。
沒錯,王愬,是皇後王芷同父異母的庶弟。
關於外戚任職,朝中一直頗有議論。
因為在此之前,大明朝的外戚是不能當官的,隻能由皇室賜予爵位,變成類似於勳貴的清閑貴族。
但朱由榔向來不講究這個,別說外戚,宗室都可以任職。
不過大臣們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外戚幹政,是一個大問題,甚至比宗室還要嚴重。
而且朱由榔雖然有一言九鼎,不容辯駁的權力,但卻很少使用,如果內閣宰執們堅持,他往往還是會選擇聽從。
最終規定,宗室、外戚可以任職,但有限製。
宗室外戚,不得出任都督以上武職,不得入閣,也就是不能當帥臣、宰相。
當然,這個限製也是有條件的,就是未出天子五服的宗室,和皇後、太後在世時的外戚家族。
如果過去三代以上,就不算宗室外戚了。
故而,王愬雖然爬得快,但前途其實相當有限,甚至不如新興一代的勳貴文武子弟,沐顯忠、瞿昌文、馬萬年等人。
至少這些勳貴子弟隻要有本事,以後混個都督,甚至樞密副使,樞密使,不是不可能。
而王愬,最多都督同知、僉事,就到頭了。
但王愬心中還是有些不甘心,當初在兵學苑時,他所有成績,無論是數算、幾何、格物,還是戰策、戰史、體能,以及技術考核,均是名列前茅。
實習以後,又在前軍騎兵裏得到高一功的親自嘉獎。
比起那幫子勳貴子弟差哪了?
這回,他纏著都督薑瑄,主動請纓,沿長城外圍,往東深入數千裏,未嚐沒有證明自己的打算在。
當初他爹王略,雖然願意把他送到兵學苑,但畢業之後,卻一直是想讓他分配到禦前兵衛司,給天子當個禦前護衛就算了。
這也算自古以來,外戚子弟的普遍出路。
但王愬私下拜托了自家姐姐,王略正妻隻有王芷一女,故而和這個異母弟的關係頗佳,最後還是和朱由榔一番枕頭風,朱由榔自是無所謂,還開玩笑“說不得也是個衛青霍去病呢?”,就把王愬安插到了陝西的光複騎軍。
“參佐,咱們已經走了兩天,看這地方,應該是快到察哈爾了。”
篝火圍坐,身旁一名把總出言道
王愬頷首
“等到了察哈爾,可就沒之前那麼容易了,土默特怕咱們王師,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察哈爾可是滿清鐵杆,一旦遇上,就免不了惡戰。”
把總擔心到
“可我們這幾百號人......”
王愬笑著安慰道
“不必擔心,北伐戰事一起,清虜兵力緊張,我猜測啊,這察哈爾八旗怕是已經被調往南下了,否則萬都督那邊勢如破竹,光憑阿濟格、滿達海那點人是攔不住的。”
“所以此時的察哈爾,怕是空虛得緊。”
把總還是疑慮道
“我們這番......不是為了探聽宣府清軍虛實嗎?”
王愬瞟了對方一眼,而後搖頭道
“不對,不是宣府清軍,而是宣府、北直清軍。”
那把總聞言愣住
王愬接著道
“最好能夠引動清軍注意力,若是多爾袞知道,距離北京不足千裏之外,有一支規模不小的騎兵在運動......”
帳中軍官無不竊竊私語,這實在是有些大膽了。
不過事前,都督薑瑄和總兵高得捷,也的確給了王愬便宜行事之權。
一名政宣參員斟酌問道
“敢問參佐,我軍此行目的地究竟何處?”
王愬想了想,道
“張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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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下的草原,牧民開始放出自家牛羊,啃食已經不多的牧草。
這裏是察哈爾正黃旗地界,當初皇太極擊敗林丹汗後,將察哈爾部像滿蒙八旗一樣,分為八旗,隻是不同於軍民部落混合的滿洲,察哈爾的八旗地域分明,而且兵力不多,一共也不足兩萬。
到了秋季,牧民們必須先提前將牧草收割起來儲存,作為牲畜度過冬季的儲備,這個工作並不輕鬆,就像南麵農田裏農夫們一樣。
而且也必須趁著冬季來臨之前,讓牲畜們多吃一些,豐肥長膘,以便過冬。
就在月前,察哈爾八旗萬餘騎兵,被調往河南、湖廣戰場,此時的察哈爾,非常空虛。
各旗隻組織了千餘騎兵,負責巡邏和維持秩序,主要防範的,恐怕不是明軍,而是其他部落。
突然,西邊已經退下的夜色和星月之下,一股股煙塵升騰起來。
與牛馬打了一輩子交道,經驗豐富的牧民們,一眼就能分辨出,這是上千馬隊才能弄出來的氣勢。
“巡邏的馬隊不是去正紅旗那邊了嗎?這才兩天,怎麼又繞回來了?”
牧民們心中困惑,都停下了手中活計。
而原本正在啃食秋日已經顯老的牧草的羊群,有些驚慌,紛紛聚攏。
之間那天邊一線,湧動出無數在朝陽映射下,光芒爍爍的騎兵。
年長的牧民一下子就反應過來
這絕對不是旗裏的馬隊,察哈爾的騎兵不可能有這麼多鐵甲。
有以前崇禎年間,參加過邊境互貿或走私的老牧民,依稀看清楚了那獵獵作響旗幟上的三辰旗。
大驚失色道
“明......是明軍!”
王愬身著鐵甲,頭上兜鍪紅纓,在朝陽晨風中四散飄揚。
一勒馬韁,豎起長槊
“前麵便是察哈爾正黃旗所在,弟兄們,隨我來!”
自萬曆以後,明軍的鐵蹄,再一次出現在長城外的草原之中,這裏曾經是林丹汗的駐地,整個漠南蒙古的核心,現在,卻再一次出現了明軍三辰旗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