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朱由榔禦駕親征,不同於以往,主要還是在前線後方窩著。
隨行有禦前兵衛司的三千多人馬,外加光複中軍抽調的一個精銳營負責護衛工作。
七部、都察院、理藩院等部門,都派有官員隨行。
海州方麵明軍失利後,剩下的海軍殘部三千多人收縮到海州城中,憑借艦炮對岸火力,暫時守住了城池,也算壞消息裏的好消息了。
對於這樣的全麵戰爭而言,雙方將帥在一線的定奪反而沒那麼重要,關鍵還是人力物力的比拚。
而在這個層麵上,明廷方麵是具有壓倒性優勢的。
浙直總督陳邦彥、湖廣總督堵胤錫、川陝總督文安之,先後征發民夫超過五十萬人,參與前線補給。
其中東線的壓力最小,畢竟有許多現成的水係可以進行轉運,但中路和西路明軍就沒這麼簡單了。
中路先後調用湖廣民夫十七萬,西路調用民夫二十萬。
尤其是西麵的川陝,本來戶口就少,幾乎家家戶戶都要出力。
對於老百姓而言,他們可不懂什麼國家、民族大義,他們隻知道,被朝廷征調當民夫,又要吃苦賣力,說不得還有生命危險。
這年頭即使是農閑時節,壯勞力也是家庭的支柱,如此大規模的征調,這毫無疑問是對川陝本就薄弱的經濟,加以嚴重考驗。
可不征調也沒辦法,從川陝往潼關以東運糧,途中地形複雜,需要大量人手。
文安之的工作壓力極大。
好在此時的明廷最大優勢,就是經濟寬裕。
針對參與征調的支前民夫,予以減稅補貼,按照每天五升的量,二十天為一石。
按照這個數量,一戶普通人家,支前三個月,基本上就能免除一年稅務。
當然,工作過程中也遇到了不少問題。
比如,對於士紳家庭,怎麼辦?
原本這些人是不用服徭役的,但朱由榔將免役待遇折合成了銀兩發放補貼,所以從法理上來說,他們也有服徭役的義務。
可這些人當然是不願意的,寧願花錢請別人幫自己服徭役,這在律法上倒也說得過去。
不過朱由榔當然不願意如此放過。
命陳子壯等人新修訂了規定,如果不願服徭役的也可以,但必須要拿出征調補貼的三倍,作為補償交給當地府衙。
這條律法,隻針對名下個人田畝超過一百畝,或身有功名者。
算得上是一種“直接稅”了。
這個政令一出,雖然引發不少非議,但還是在接受範圍內,於絕大多數士紳而言,這大概就是朝廷為了北伐下發的一筆“攤派”,數量也不算多,對於絕大多數地主而言,無關緊要,最多埋怨幾句,當初強力度田以後,眾人還不敢因為這點小事,和朝廷打擂台。
但任何政策,上麵製定時,總是麵麵俱到的,可下麵執行的時候,恐怕就沒這麼簡單了,當然,這是後話。
至少在此時,明廷出色的後勤動員,直接體現在戰場上,就是戰線的擴張和推移,幾乎毫不間斷。
李定國下定決心,決定不再取巧,直接從正麵以強力打開突破口後,明軍所體現出的戰鬥力,讓即使早有心理準備的瓦克達、嶽樂等人咋舌。
十一月初
光複左軍都督僉事,親領一個精銳營,以及二十八門火炮,載在三十艘平底沙船上,衝向黃河北岸。
清軍炮火攔截不斷,飛舞的彈丸在水麵上濺起無數白花。
奪淮入海後的黃河,最顯著的一點,就是沒有上遊那麼渾濁了,但那激蕩的水流,依舊恢弘澎湃。
數十艘從上空看去,猶如螞蟻的戰船上,明軍將士們手持槳櫓,或是腳踏踩板,在波濤洶湧中的大河裏,劈波斬浪。
任由零星飛馳的炮彈,在河麵之上來往。
“蓬!”
明軍除去運兵的船外,還有十餘艘炮艦載著近百門火炮,對準暴露出來的清軍火力點,就是一頓猛砸。
不到兩刻鍾,就將對方壓得抬不起頭。
一艘平底沙船衝上岸頭,上麵的士卒身手麻利下船,胡一青親自領頭,與岸頭的清軍守備兵馬廝殺起來,擴大登陸點。
“結陣!”
“掌雷!”
掌雷的製作原理並不複雜,經過好幾年的交鋒,清軍也迅速普及起來。
於是乎,整個岸頭,硝煙和火光不斷升騰迸射,無數雙方士卒倒在血泊中,或是肢體不全。
登陸戰中的登陸一方,很難保證自己的隊列整齊,往往都隻能分割成小隊搏殺,這樣最是考驗士卒的士氣和戰鬥力。
但這支明軍精銳用行動告訴了清軍,這支軍隊勝利的因素,不僅僅隻是武器犀利先進而已。
明軍士卒分為十來人的小隊,背靠背,用近戰短發火銃、掌雷、刀矛,與不斷湧動而來的清兵搏殺,完全不落下風,步步向前推進。
在岸上應敵的,是以滿清正紅旗甲喇章京文琪為首的一千五百八旗軍士,和六千綠營。
“殺韃子!”
一名軍中把總,由於身旁部屬都被打散,隻找到了十餘個散兵,竟是挺著刀矛一路前突,想襲擊清軍岸防部隊的指揮中樞,正紅旗甲喇章京文琪。
結果當然是失敗了,十幾人吸引了數百清軍預備隊,最終被圍殺在後距離清軍將旗不足五十步的地方,全部犧牲。
但這一下,卻成為壓倒清軍士氣的最後一根稻草,仗打到這個時候,雙方的傷亡都已經超過了一般軍隊的警戒線。
麵對指揮中樞,將旗處的混亂,迅速讓恐懼傳染到了整個中段陣線,清軍主力出現紀律鬆動。
而這時候,教育普及的先進性就體現出來了。
經過多年建設,此時明軍當中的基層軍官,超過一半都接受了教導師或是兵學苑輪訓。
而胡一青這支精銳營,更是達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
於是乎,當清軍中段部隊紀律發生鬆動與混亂之際,無需上級傳達命令,各級廂總、把總、隊正,及其副官、政宣文員們就已經根據自己的判斷,做出決定。
在沒有得到明確命令的情況下,全營殘餘近三千人馬,全部不約而同,向清軍中段發起衝擊。
“上刺刀!”
“衝!”
原本零散的隊伍,不斷在衝馳的過程中聚攏一團,
與此同時馬寶、白文選所率的補充力量也抵達岸頭。
最終,在一邊倒的追擊當中,整個岸防的清軍陣列都陷入了總崩潰,文琪隻帶著不到百騎逃脫。
此戰中,胡一青所率的營,在和兩倍於己的兵力交鋒下,其中包括一千五百多滿蒙八旗,傷亡率超過兩成,依然能保持戰力,在這個年代,堪稱冠絕天下。
登岸之後,明軍馬不停蹄,胡一青親率萬餘大軍,席卷清河城外陣地,又以火炮攻城,當天下午,清河獻降。
安東那邊,戰鬥倒是持續了一天,最終以白文選部的鋒銳登上城頭,剩下千餘綠營清兵投降告終。
不到兩日,清軍黃河一線,兩個重鎮先後落陷。
猶如一記響亮的耳光,把原本在“海州大捷”之後還有些自信的瓦克達、嶽樂等人抽醒。
新壩戰役之後,瓦克達六百裏加急,將捷報遞往京師,在各路戰事一片慘淡,清廷當中人心惶惶的情況下,這場殲敵不過五千的小勝,猶如一場強心劑,讓多爾袞振奮起來。
立馬對圖海、張勇等人予以破格嘉賞,圖海獲封太子少傅,張勇獲封忠寧侯。
當然,在清廷的戰報中,可不是殲敵五千,而是“斬首逾萬,潰敵三萬,克獲敵酋施琅、甘輝。”
這也是想振奮士氣,告訴所有將帥士卒,明軍也不是三頭六臂,否則早晚也得弄出個“光複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流言來。
這可不是玩笑,就在新壩戰役的同時,在文安之的指揮下,光複騎軍都督薑瑄,於鄂爾多斯部配合下,從河套平原跨過黃河,一萬五千騎兵,千裏奔襲山西邊鎮,在山西地方抗清義軍的策應下,斬首數千,光複河曲、保德等地。
光複右軍都督萬練,領五萬大軍,前出潼關,於風陵關擊退三萬多河南清軍,一路往河南腹地而去。
滿清真的迫切渴望一場勝利,來整頓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