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田工作初步完成,可見的是,大明的土地和階級矛盾,在未來幾十年內,應該都能得到巨大緩和,畢竟日後拿下北方,被戰爭和災荒摧殘殆盡的北方各省也能吸納大量移民,這為朱由榔的改革爭取了時間。
教育普及工作,第一階段五百所學堂也在如火如荼的建設,第一批入學少年孩童就超過十萬。
川陝局勢趨於穩定,文安之進駐西安,已經開始拉攏分化光複右軍的薑鑲舊部,薑鑲自然沒什麼抵抗力,經過從大同到關中的轉戰,其中光複右軍吸納了大量山西義軍,大大稀釋了薑鑲控製力。
再說麵對朱由榔和朝廷這條大腿,手下將佐們憑啥非得在你薑鑲手下吊死?離了朝廷的補給,以薑鑲的經營水平和此時陝西的物力,明天就得喝西北風。
似乎所有方麵都在欣欣向榮的進展。
但不愉快的事情總會自己找上門來。
“走私?涉案多少?”
朱由榔坐在乾清宮中批示奏章,一本浙江按察使常延齡的奏章全文展開在案桌上,桌前則是分管財政的閣臣堵胤錫和都察院左都禦史王夫之,分次而坐。
在內閣改製後,不僅內閣宰執們權力無二,都察院的職權也今非昔比。
之前瞿式耜就表達過憂慮,君權失去限製,會釀成惡果,內閣權力過大,而沒有監督,同樣不是好事。
倒不是說擔心他們架空皇室,而是如果閣臣濫用權力,胡作非為怎麼辦?
於是乎,都察院成為了朝廷所有部門中,唯一不受內閣轄製,直達禦前的機構,在此之前,隻有軍隊有這個待遇,而且都察院擁有彈劾宰相的權力。
以至於許多人都私下稱呼都察院都禦史為“監相”,地位並不比宰相差多少。
都察院職權加強以後,各省按察使不再隸屬督撫衙門,而是直接受都察院轄製,向都禦史做報告。
王夫之解釋道
“主要是寧波港和台州兩港,市舶司官員勾結浙江沿海幾家產綢士紳,在港務衙門隱匿了三十五艘船的過關批文,大概逃脫了三萬二千兩關稅。”
朱由榔有些皺眉,隨著光複江南以後,一方麵局勢逐漸趨於穩定,另一方麵大量新進官員流入朝廷、官府,問題也越來越多。
尤其是涉及財政問題,比如說海貿方麵,每年幾千萬兩的流水,怎麼可能沒有人生想法?
轉頭向主管財政的堵胤錫問道
“財政方麵查清楚了嗎?涉及哪些官員?”
堵胤錫回應
“主要是洋務院,台州港的兩個七品參事,三個八品幹事,寧波方麵的一個參事和一個通判。已經革職,交給都察院和刑部會審。”
朱由榔頷首,思忖片刻後道
“洋務院的職權,是不是......太大了?”
堵胤錫和王夫之對視一眼,而後堵胤錫道
“這事之前內閣就已經反映過了,洋務院總理海貿、關稅、國債、行社、外交,自成一體,財務不用經戶部賬本,職權相當於戶部、禮部、工部部分集合,甚至還有自己的稽查艦隊武力。”
“之前生死存亡之時,為圖渡過難關,集中事權本是應該,但現在局勢逐漸安穩,就算日後北伐,也能按部就班進行。”
“張同敞是可靠的,但如此龐大的部門,若不加以拆分監督,很容易滋生腐敗。”
朱由榔也點頭讚同。
之前肇慶的時候,政權還在完蛋的邊緣徘徊,為了打贏勝仗,集權是必要的選擇,事實上洋務院總攬進出口、關稅、土地租賃、沿海工商等等事務,幾乎占了朝廷財政工作的一大半,也的確取到了穩定維持後勤和軍費的效果。
但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畢竟已經過去了,朱由榔倒是不擔心洋務院會威脅自己的權力,而是擔心這樣放縱下去,腐敗問題會越來越嚴重。
就像後世那個經典例子,如果你在房間裏發現一隻蟑螂,那麼證明蟑螂已經滋生很多了。
雖說不能因噎廢食,但防患於未然還是要考慮到的。
“張同敞呢?他沒什麼意見吧?”
王夫之接口道
“張判院之前也反映過這個問題,希望都察院能派駐監察禦史進洋務院。”
朱由榔的確體會到分割事權的緊迫性了,長此以往,洋務院如果形成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反而會阻礙改革,到時候就不是張同敞能控製得了的了。
想到這裏,朱由榔突然醒悟過來,忍不住笑出聲來
“哈哈,我就說,一樁貪腐案有必要驚動宰相?這才是先生和而農過來的目的吧?”
兩位大臣也不禁笑了出來
“陛下聖明!”
雖說內閣輔臣形同宰相,但朱由榔畢竟不是一般帝王,洋務院是朱由榔當初在肇慶力排眾議,欽命組建的,張同敞也是天子心腹,分割洋務院這事有些敏感,很容易被人誤解為在搞黨爭。
雖說光烈朝政治風氣大不相同,但畢竟許多官員都是從天啟、崇禎那時候黨同伐異的環境裏出來的,自然比較謹慎,怕落人話柄。
故而內閣是在用這樁不大不小的貪腐案來探天子的口風,就連人選都很巧妙,王夫之是天子心腹,堵胤錫則是朝中公認沒有派係利益的持重宰相。
朱由榔止住笑意後道
“沒必要如此,其他人不言,至少朕是信得過宰相們的。”
“說說吧,內閣擬定的方案是什麼?”
堵胤錫收斂後肅然道
“內閣幾位同僚商議後的方案是,過去朝廷財政其實被分成兩個部分,戶部一套,洋務院自成一套。”
“這次幹脆將戶部和洋務院的財權全部剝離出來,組建一個新部門,隻管理財務,就叫財部,再於都察院下麵增設一個審計署,專門負責監督核算財務。”
“洋務院的外交職能剝離出來,和禮部相關官員合並,重建鴻臚寺,總理外交。”
“洋務院商業管理職能,與戶部相關部門合並為督商署,歸內閣直隸,這樣下來,洋務院隻剩下市舶司和海關職能,改組為通貿署。”
朱由榔一邊聽,一邊用毛筆在空白的宣紙上畫出新的朝廷各部門結構圖。
這個重組方案,不僅僅是在分割洋務院事權,同時也是在集中一些權力。
比如說之前財政權分署戶部和洋務院兩個衙門,現在統一剝奪兩個衙門的財務權,合並為新的衙門,這樣一來,戶部就變成純粹的民政部,洋務院則完全解體,變成專門招商引資和附則海關審核的機構。
如此之後,財政權徹底統一,而戶部、洋務院這種職能混雜的衙門,也被分割重組。
朱由榔補充道
“過去鴻臚寺除了外交以外,還要負責朝會、賓客等等雜物,隻和六部侍郎同級過於繁雜,外交乃國家大事,還是要重視,就不叫鴻臚寺了,叫......理藩院吧,位同六部。”
改組之後,內閣下轄吏、禮、兵、工、刑、戶、財七部,通貿、督商兩署,和樞密、理藩兩院。
都察院不受內閣統轄,另轄審計署。
新任財部尚書是個緊要位置,負責整個朝廷的財政工作,權力相當於過去的戶部和洋務院各取一半,拚接起來,雖說隻能管財政,無法涉及其他具體事務,財政預算撥出去後就管不了了。
但畢竟是命脈大權,雖說有審計署卡主脖子,但還是舉足輕重,內閣的意思,是讓張同敞來出任新的財部尚書。
這樣一來,一方麵張同敞能力和品質的確可靠,另一方麵,也表示這次改組和黨爭沒關係,否則也不會讓張同敞這個被針對的對象出任如此緊要位置。
而被拆分出來的通貿署和督商署,分別由張同敞原本在洋務院的手下幹將,原來最早通商的廣州港市舶司提舉使程翼,和原中書舍人謝穎擔任。
謝穎也當了快三年中書舍人了,這樣一個人才,一直留在身邊當個七品近臣不太合適,朱由榔便打算將他放下去任職,新任的督商署令是侍郎級別的高官,這算是越級提拔了。
而中書科則交給新科探花,在中書科實習了大半年的原中書給事章瑜接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