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河戰船,主要以平底為主,而且不同於基本上隻以風帆作為動力的海船,內河戰船基本上都是帆槳同用,而且在交戰時,往往以船櫓為主要驅動力。
明軍的戰船比較特別一點,宋應星主持設計了一種內河車船,所謂車船早在唐宋時便已有之,就是用腳蹬動船輪,作為驅動,比一般槳船要快,隻不過設計製作起來比較複雜。
雖然有宋應星出謀劃策,又請來鄭氏工匠參與,但一共也隻造出了一百多艘車船,塔天寶手中不過六七艘,用於追擊敵人。
“各船準備放炮!等清虜船隻靠近,就迅速把子銃都打出去!”
塔天寶吩咐旗語傳令兵。
他手下大大小小三十多艘的船隊,裝備有十三門火炮,當然,這些火炮並非新式元年火炮,畢竟那玩意全軍上下不過三百多門,用在何處都是有數的,哪裏能分到副將級別手中?
這十三門火炮都是佛郎機,明朝從嘉靖倭寇之患後,鑄造了大量佛郎機,這玩意大的可以有幾千斤,小的不過百餘斤,鑄造起來也不複雜,操作更是簡單,舉國上下起碼也得有幾萬門,尤其是沿海地區,府縣城樓上都有這麼幾尊古董。
武備局開始鑄造新式元年火炮後,佛郎機的製造就逐漸停了下來,但廣東一省,起碼也得有大大小小幾百門佛郎機,武備局也不浪費,稍稍加以修理後,就用於內河水師當中。
當然,清軍方麵也不缺這玩意。
兩軍七八十艘戰船接近到兩百步左右,才紛紛開始放炮,這些從嘉靖到崇禎年間鑄造的各種質量參差不齊、大小不一的佛郎機射程相當有限,別說和元年式火炮相比,即使與紅衣大炮相比也差了一倍以上。
也不用瞄準,士卒們隻是不斷的點火,然後取下打空的子銃,換上新的子銃繼續發射,佛郎機就這點好處,射速夠快。
“砰砰砰……”
刺鼻硝煙如同白霧般將湖麵籠罩在內,在陽光斜照下,看不清彼此船隻動向,船隻邊放炮,邊互相靠近,船上的碗口銃等其餘大口徑火器也開始噴吐火舌。
如冰雹般的彈雨相互飛馳,穿透船隻上的木板,不時帶起一朵朵殘酷的血霧,殘肢斷臂在甲板上流落,慘叫聲在喧囂波濤和火器之中難以傳開,隻是隱隱回響。
“ 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這裏原本是曆代詩家吟詩作賦,傷春悲秋的絕佳風流地,眼下卻成了血腥的修羅場。
“先勿要接舷!用火銃擊敵!”
兩軍艦船已經靠近到百步左右,原本按照一般水戰過程,此時已經是開始準備接舷決戰了,但塔天寶卻高聲疾呼,讓旗手傳令,使船隊和清軍保持距離。
隨後,明軍中占比三分之一的火銃手開始準備彈藥,列隊在船隻舷邊,預備射擊。
清軍率隊諸將名喚趙程宏,原為弘光朝江北四鎮的高傑部下,後來高傑被擊潰,投了清軍,跟隨張存仁,一路被提拔為副將,後來張存仁訓練水師,他因為當初在高傑部下有分管水軍的經驗,於是乎被任命為總兵。
見明軍不欲直接接舷,他也看不懂對方想幹啥,既然周旋,那就繼續輸出火力。
此時兩軍相接已經隻有不到百步,趙程宏下令
“各船弓手、火銃可以準備了!”
清軍的火器裝備率並不低,但大部分都是簡易火器和火炮這種大件,真正的鳥銃這種列裝火銃步兵反而不多。
這大多還是因為明末那糟糕的火銃製造水平留下的陰影,畢竟清軍綠營大部分也都是原來的明軍,使用的武器大多都沒換過。
故而,這種幾十步的距離內,殺傷輸出主要還是依靠弓弩。
“砰砰砰……”
“嗖嗖嗖……”
經過兩刻多鍾的發射,雙方的佛郎機子銃都用完了,完全進入了火銃和弓弩的對射。
一開始,清軍弓箭的精準度遠比火銃要強,即使在波濤起伏的船上,也能對明軍造成更多有效殺傷,不少明軍火銃手中箭,捂著流血傷口哀嚎倒下,被船上的同袍拖下甲板,用紗布和酒精簡單包紮。
但隨著時間推移,趙程宏便發現了不對勁。
因為他發現對方竟然沒有弓弩手,全部都是火銃!
這意味著什麼呢?事實上,在火器時代的早期,火銃無論是精準還是射程、射速,都是遠不如弓弩的,但卻有一項優勢弓箭難以匹敵。
訓練一名合格弓手至少要一兩年,而訓練一名火銃手不過月餘即可,至於在對戰之時,火銃更多的優勢則是在於火力的持久。
因為拉弓射箭是一件很耗體力的事情,即使是一名訓練多年的精銳弓手,一口氣能射出十來支箭,便會雙手發酸,難以持續,至於一般弓手,能連續射出六七支,就相當不錯了。
僅僅對射兩刻鍾之後,清軍這邊射速就逐漸放緩,氣勢漸漸降低,竟是落入下風。
明軍這邊三段擊不斷有序交替,火力輸出不絕,持續壓製。
密集的彈雨雖然沒有準頭,卻足以形成覆蓋,將輸出能力降低後的清兵打得抬不起頭,甲板上留下一片彈孔鮮血淋漓的屍體。
趙程宏這才發現自己犯了錯誤,連忙傳令全軍迅速壓上,主動和明軍接舷。
兩軍終於開始正式接舷決戰,塔天寶也絲毫不懼,拔出佩刀,大呼殺虜。
他原本是前軍參將,當初西進雲貴,路經貴陽府時,遇到了當年忠貞營的老上司章曠。
對方以“恩主”和都察院清流文官的大架子無端羞辱於自己,塔天寶不忿之下頂了回去。
原以為會遭到朝廷處罰,畢竟按照明後期的政治生態,自己才是“不懂事”的那個,區區一個參將,見到堂堂朝中僉都禦史,還是自己以前的上司,大禮參拜難道不是應該的嘛?
他自己私下也為魯莽行為感到後悔,覺得沒必要為了這點事得罪了章曠,但心中何嚐又沒有憋屈,當初龍場盟誓,天子親口禦言,對著順、西兩軍將佐,指天歃血而誓,凡抗清義士,無論出身,俱視為手足。
可到頭來,自己這個順軍舊部,還是成了章曠嘴中的“流賊”,還要對那些個和自己同級乃至於比自己還低的窮酸文官大禮參拜……
結果,事情的發展卻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意料,章曠被一擼到底,貶到了瓊州,後麵撐腰的何騰蛟被迫辭職致仕,天子為了自己這點“小事”,為了自己一個區區參將的榮辱,竟然不惜廢掉一個吏部尚書,一個僉都禦史,甚至清洗了朝中一批官員。
當然,這其中大部分原因和塔天寶關係不大,但他依舊感激莫名,他是個粗人,不懂啥大道理,知恩圖報卻是明白的,緊接著中軍擴編,朱由榔或許是還對這個引出巨大政潮的參將有印象,將其提拔到了副將,塔天寶心中更是覺得君恩深重,每戰必奮勇當先。
“全體火銃上刺刀!刀牌、槍矛準備!隨本將殺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