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河水戰的接舷不同於海戰,往往十分迅速,一艘平底戰船撞在另一艘側舷上,一陣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後,兩軍戰士便開始短兵相接。
“掌雷!”
各哨隊官口哨與呼喊聲此起彼伏,清軍這邊士卒隻見許多呲呲作響的黑點飛置,手雷對於明清時期的軍隊倒並非什麼稀奇事物,隻是由於技術和生產不過關的原因,用的比較少而已。
所以清軍將佐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這玩意是啥,連忙讓擠在甲板上,準備衝擊的手下部隊分散開來。
“砰砰砰”
清脆的十幾聲爆炸後,並未對清軍造成太大殺傷,最多不過二三十人因為四處飛馳的彈片擊傷,但清兵為了躲閃爆炸,原本甲板上密集的隊伍卻是鬆散了開來。
這其實才是明軍的目的。
事實上,一直到近代,炮兵最重大的使命都不是殺傷敵人,而是迫使敵人分散,無法集中兵力。尤其是現在這種近戰時依舊要靠短兵接戰分勝負的時代,兩軍接觸時,排列密集的一方對鬆散的一方有相當優勢,明軍的掌雷事實上就是承擔了這樣一種“炮兵”的功能。
“全軍突擊!”
船隻互相碰撞在一起,木屑殘片到處都是,隨著湖麵波濤起伏,已經在各自甲板上聚作一團的明軍將士刀牌在前,長矛、刺刀在後,一窩蜂衝殺過去。
將士們範陽帽上的紅纓隨著湖麵風起飄揚,冷兵器和甲胄、骨骼摩擦碰撞的聲音相當刺耳,不時有屍體掉落水中,撲通一聲,在湖麵上暈染出朵朵血紅。
塔天寶手持雙刀,在左右親衛護持下跳入對方船中,與他坐船相接舷的,是一艘清軍大船,看樣子屬於內河福船,大約有一千料的樣子,在內河船隻裏,算是個頭很大了。
水戰不同於陸地野戰的另一個特點就是,近戰之時很難擺出什麼陣型,幾乎都是混戰一團,能夠三五成群就很厲害了,大部分情況都是各自為戰。
塔天寶隨闖軍起事之前,隻不過是陝西榆林地區的一個地主家中累死累活的力工,常年的繁重勞動和風霜讓他看起來黝黑健壯,麵容骨骼粗糙,看上去如同老農,但十幾年戎馬養成的勇力戰技卻不是吃素的。
從旗號上不難看出,這應該是敵方一員參將的坐船,塔天寶親臨四員親衛,冒著從高處零星而來的箭矢,突入其中。
明軍這邊,部分火銃手並未登入對方船中,而是在甲板上列隊向敵船高處還在射擊的弓弩手集火壓製。
於是乎,雙方箭矢、彈丸響徹不斷,你來我往間,兵士犬牙交錯,廝殺在一起,水戰之中,無有陣型,重甲隻是累贅,故而即使是刀牌手,也隻著輕甲,方便廝殺。
塔天寶以勇力側身撞開一員清兵盾牌,而後雙刀跟上,一時間,狠辣決然,斬殺數員部卒,身後親兵不甘落後,兩兩為組,背靠背一起推進,直往船正中而去。
清軍參將早已注意到這邊,但見塔天寶凶勇非常,不敢相對,一開始隻是讓人把對方攔住,但一方麵其餘明軍亦在猛衝,難以調動,其次塔天寶邊突邊殺,已是手刃七八人,根本難以躲開。
水戰的特點就是如此,軍隊在船上交戰,一旦兩軍接舷,卻是連潰逃的餘地都沒有,要麼陣亡,要麼投降,否則就隻能跳水。
最後隻得咬牙,挺著長刀迎了上去,結果對方隻是一瞥,雙刀相加,奮力一壓。
“鏘!”
勢大力沉,自己竟是險些支撐不住,雙臂顫顫,麵色漲紅,踉蹌數步,自知不敵,連忙招呼左右親兵幫忙抵擋,結果卻發現親兵早已被對方明軍將士分割開來,死傷殆盡。
甲板上到處都是斷肢殘臂,碎裂的衣甲,明軍大部已經突入坐船正中,見此情狀,徹底喪失戰心,匆忙往後逃去,最後跌入水中。
火銃兵見狀往水麵一通齊射,頓時浮起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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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湖口破了?”
朱由榔皺眉看著眼前來傳信的將佐
這幾天,不同於,之前從北到南,江西全境戰場內明軍的高歌猛進,仿佛突然就被打斷了一般,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從前線傳來。
首先是南湖嘴的水戰,雖說明軍並未落下風,甚至憑借人數和武器優勢,在戰損比上強不少,成功斬殺清軍兩員參將,俘虜了十二艘戰船,焚毀、擊沉、重創了二十艘,前後俘殺消滅了近三千清兵,但情況卻並沒有因此而向好發展,清軍水師還是從南湖嘴進入了鄱陽湖。
雖然負責南湖嘴、湖口的塔天寶、蔣挺連番上疏請罪,但朱由榔知道這不怪他們。
因為朱由榔自己都沒有想到,多鐸竟然如此神速,派遣完顏葉臣親率四千鑲白旗精銳,一人雙馬從鄱陽奔襲到了湖口岸邊的大孤山地區接應,他更沒想到自己還會在江西遇到一年多前的“老朋友”——耿仲明。
這廝當初在桂北戰場臨陣脫逃,結果跑回清廷後,也許是出於安撫漢軍勢力或者是平衡吳三桂的需要,並未處罰他,而是讓他重新到山東、南直等地募軍,並和尚可喜一起督造大炮。
是的,就在年初時,滿清最終還是決定釋放了鄭芝龍一家,換取尚可喜,畢竟孔有德和尚可喜、耿仲明都是當初帶著部隊,最早投奔滿清,對滿清實力提升有著巨大意義的漢軍將領,如果拒絕,無異於寒了上下所有漢將的心。
明廷這邊接到鄭芝龍後,第一時間就通知了鄭成功,其人當然是對朝廷和天子感激涕零不提,緊接著朱由榔就在內閣幾位“老狐狸”的指點下進行了一波相當經典的權術操作。
把剛剛換回來的鄭芝龍立刻廢為庶人,下獄論死。
畢竟當初他降清,雖說沒有像李成棟之流那般反過來屠殺軍民,但卻也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直接導致了隆武政權的崩潰,按律論死也是應該。
但問題是,要是真的就打算殺掉鄭芝龍,朱由榔還換他回來幹什麼?
鄭成功連忙上疏求情,願意代父受過,倒不是說他有多麼孝順,而是在這個年代,如果他坐視自己父親被殺,啥都不說的話,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之前還能拿“忠孝不兩全”做掩護,如今鄭芝龍都已經回來了,便是該講“孝”了。
於是乎,朱由榔又把鄭芝龍放了出來,表示,雖然鄭芝龍有可殺之罪,但念在其子和鄭氏餘部為社稷功勞頗多,可“以子之功抵父之過”,特旨下赦,免掉了鄭成功的侯爵,而後赦鄭芝龍無罪。
鄭成功雖然沒了爵位,卻是感激涕零。因為他知道,天子這是在幫自己,甚至是在成就自己的威望。因為鄭芝龍是鄭氏集團的靈魂,鄭成功雖然是其親子,但就權力威望而言,並沒有一個繼承的過程。
如今,天子通過這一波“以子救父”的戲碼,在所有鄭氏餘部和天下人的眼裏,鄭芝龍的命,那就是鄭成功在天子麵前求情,以自己奮戰而來的爵位換回的。
於私而言,鄭成功孝悌之名,從此就會傳遍天下,於公而言,在“舍爵救父”這一過程中,鄭成功徹底站穩了自己鄭氏集團當家人的位置,其餘鄭氏集團成員也不得不承認和鄭成功歸附光烈朝廷這一事實。
話說回來,孔有德死後,清軍炮兵建設的領頭人就隻剩下了尚,耿二人,其中尚可喜對於此道更為精通,回到清廷後,也許是被嚇破了膽,尚可喜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南下帶兵了,隻是在北方糾集以前的工匠們繼續鑄炮。
而這次,耿仲明就率新征兩萬人馬,帶著二十門新鑄的紅衣大炮抵達江西北部的彭澤縣。
結果,明軍蔣挺部水師並沒有想到對方在岸上有大口徑火炮,被轟了個措手不及,十餘艘戰船毀傷,張存仁趁機遣軍掩殺過來,竟是突破了湖口防線,一口氣打進鄱陽湖水域。。。。。。
蔣挺所部奮力阻攔,但兩麵受敵,再加上耿仲明、張存仁都非易與之輩,付出了近兩千傷亡後,還是不得不看著對方船隊迅速穿過湖口,進入鄱陽湖腹地的北湖。
如此一來,張存仁、譚泰、耿仲明、完顏葉臣、多鐸各部就可以憑借湖中水師互相勾連、交通,連為一體,明軍想要將對方分割開來,各個擊破殲滅已經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