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如冒險一搏

“絕不可能,孫可望此人簡直無君無父!”

“這是蔑視朝廷!絕無此疏!”

“流賊就是流賊,果然不可與之相與!”

“與賊軍合作斷不可行,王夫之妖言惑眾,陛下,臣請斬王夫之!以謝天下!”

“請斬王夫之!”

“臣附議!”

自從孫可望第二天向王夫之又提出了新條件,要求光烈天子朱由榔,也就是朱由榔親自來貴陽,他們才願意改旗易幟,歸附明廷。

王夫之一聽到這“不可理喻”的要求,二話不說,直接拂袖而去。說到底,在這個年代,天子,那就是世界上最神聖的存在。

更別說,大明朝已經延續了三百多年,皇權的尊嚴已經深入人心,縱使此時的明廷連偏安一隅都做不到,隻是一個在清軍威脅下苟延殘喘的“前朝餘孽”,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況且一個三百年的皇朝、帝國呢?

否則為什麼在崇禎死後,隻要能找到一個宗室後人,那些各地的官員就能馬上建立一個能夠獲得當地士民承認、擁護的新朝廷?這就是曆史慣性的力量。

而孫可望卻要作為國家最高象征的天子跑到他的“賊窩”裏,去做什麼勞什子“承諾”,這種行為和董卓、曹操何異?

於是王夫之一回到肇慶,立刻就引起軒然大波,無數官員破口大罵,乃至於遷怒當初一力建議與西軍聯合的王夫之、呂大器等人。

甚至有人上述建議,先不管什麼清軍了,先派人帶兵把這個藐視君父的“流賊”給剿了。

順帶著,大家對忠貞營這樣由民軍收編而來的軍隊也充滿“不友好”的情緒。

麵對這樣的形勢,朱由榔是真的無語了,在他原本的想象中,聯合西軍一事應當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通過王夫之回報的種種細節,他能夠發現,雖然李定國、劉文秀等人有不小的合作意願,但孫可望則明顯有所疑慮及抗拒。

他先是覺得奇怪,因為按照原來的曆史發展,西軍最後是接受了流亡的永曆朝廷,還把朱由榔接到了昆明......

等等,流亡?

思慮了一晚上,朱由榔大體能夠猜測出孫可望拒絕合作的原因。

原來是因為他忽視了曆史上南明永曆朝廷與西軍合作的一個重要前提,那就是那時的永曆朝廷已經是個四處流亡、走投無路,沒有一兵一卒的空架子了!

曆史上孫可望接受永曆朝廷與其說是想“聯明抗清”,還不如說是想要借永曆朝廷這杆大旗,“挾天子以令諸侯”,利用南明剩下的政治遺產,從而達到他割據西南的目的。

正因為如此,後來孫可望受封為秦王後,儼然以皇帝自居,甚至規定一切衙署的稱謂前都要加“秦“字,對永曆帝也極盡侮辱之能事。永曆帝實在難以忍受不下去了,便派人持密詔讓與孫可望有矛盾的李定國前來護駕,最終發生了“十八先生之獄”。

最終駐紮在貴陽的孫可望親自率十萬大軍向駐於雲南的大西軍二號人物李定國發動進攻,孫可望壓不下失利的怒火,跑到長沙,投降清朝,以借兵複仇。

當然,一旦降了滿清,滿清又怎麼會放虎歸山,最後讓孫可望頂著一個可有可無的爵位,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北京。

一旦理解了這些,朱由榔就想通事情的關鍵所在了。

關鍵就在於,此時的明廷並不是那個四處流竄的流亡朝廷,而是擁有好幾萬兵馬、兩省之地,還有忠貞營那又是幾萬兵馬的政治實體。

有了這樣的底氣,如果孫可望同意與明廷合作,那麼內有李定國、劉文秀等“聯明派”,外有具有相當實力的朝廷,“內外響應”之下,他就算不想抗清,也得要抗清了。

所以孫可望這回的“過分條件”就是為了堵李定國等聯明派的嘴,順便拖延明廷這邊聯明抗清的打算。

當然,從好的一方麵想,王夫之此行,也收獲了不少。比如說西軍當中的“聯明派”力量相當強大,甚至能讓孫可望也不得不低頭,由此可見,關於聯合一事,孫可望所造成的阻力也沒有想象中這麼大。

那麼,現在應該怎麼辦呢?

朱由榔沉著臉坐在首案邊,下麵則是三位閣臣

今天朝會又是一番唇槍舌劍、麵紅耳赤,實在是讓他有些生氣

“吵吵吵,就知道吵,好像隻要能‘斬了xxx’,‘罷免xxx’,‘彈劾xxx’就能天下太平了!”

朱由榔心中不斷腹誹了一個多時辰,才結束了朝會,三位閣臣也能看出天子心中不痛快,一下朝就來到了後麵小閣樓和皇帝開小會。

“陛下,朝臣雖有些言語過分,但說的也不無道理啊,孫可望有辱君父,所言狂妄,斷不可理會啊。”

瞿式耜苦口婆心,在他看來,孫可望這個離譜要求根本就沒有討論的必要。

而呂大器也道

“答應孫可望的無理要求是斷不可行的,陛下,不如朝廷再行其他辦法。此次王中書出使滇黔,雖然沒有得到結果,但好歹也了解了,西軍當中心向朝廷的將佐軍士還是不少的,否則孫可望也不必用這借口來搪塞朝廷。”

“不如......我們派人私下與李定國、劉文秀等聯係。”

這話似是有理,但一旁的陳子壯卻搖了搖頭

“呂公此策恐怕難行啊,孫可望既然能夠提出這個要求,就算李、劉等人有所不滿,可至少表麵上也是默認的。而且縱使他們心向朝廷,但也有一些疑慮之心,若是朝廷一口否決,難免心生嫌隙啊。”

三人又互相討論了起來

首先三個人都對孫可望的離譜建議毫不留意,而是關注在如何處理和收尾。瞿式耜的意思是絕不同意,直接表示拒絕,就算不與西軍翻臉,但合作的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

而呂大器則認為可以在與西軍方麵拍拖的同時,私下派人和李定國、劉文秀聯係,屆時來個裏應外合,挑動西軍內部矛盾,直接繞過孫可望,完成合作事宜。

至於陳子壯,一方麵不同意瞿式耜那樣不作為的態度,可又覺得呂大器的方案不可行。最後,他建議可以先和西軍談判,表示聖駕西巡太過危險,不可行,派遣其它有威信的朝廷大員去貴州代表朝廷,當然,要是能讓西軍那邊派人過來就更好了。

傾聽完三名肱骨大臣的意見,朱由榔仍然是心中無定。

門外,三月初的廣東已經逐漸褪去寒潮,好在廣東的植物都屬於常春類樹木,也沒有什麼萬物複蘇一說,但朱由榔在廣東今年所體會到的冬天確實是比後世冷的。

這大概就是曆史上所說的“小冰河期”吧?

但從左右近侍得到的消息並結合自己這具身體的記憶,這年的冬天卻是比往年暖和些的,從此朱由榔大致猜測,所謂的“小冰河期”也該走向末尾了。

做了些神遊天外的想法後,朱由榔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堅定地說

“三位卿家,朕決定”

“出巡廣西”

瞿式耜立即連忙拜倒

“陛下,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啊!”

“陛下請三思!”

呂大器、陳子壯也再三勸諫

“諸卿不必再說了,朕想過很久了,若是繞過孫可望,直接聯係李、劉,求不論是否能夠成功,就算能夠,西軍難免自起爭執,無暇抗清。”

“至於再和西軍談判,一來一往,若是難以達成共識,好事太多。”

“現在清虜兵鋒近在咫尺,十幾萬大軍不日南下,如此形勢之下,咱們實在是耗不起了!”

說到這裏,他心中更加下定決心

“進是死局,退亦是死局,與其屆時學南宋君臣被人趕得下海喂魚,還不如一搏!”

“若是就此能夠動員起西軍十萬大軍,投入抗清,朕冒一次險又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