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之一通從朱由榔那(事實上是朱由榔憑著後世記憶剽竊後來顧炎武在《日知錄》中提出的“亡天下”思想)得到的“暴論”輸出,既擺明了朝廷的合作態度,同時也站在了有利的談判地位。
家、國、天下三重“道德綁架”之下,你大西軍不和朝廷合作抗清,那就是“忘殺父之仇、背國家之義”而且還是坐視漢家天下滅亡的“漢奸”!
四人麵麵相覷,一時無言,不知說些什麼,李定國倒是想說,但此時四人中畢竟以孫可望為首,所以他也不方便獨自說話。
最後還是四人當中以穩重著稱的劉文秀打破沉默
“雖然天使這樣說,可是朝廷想要與我等聯合抗清,我等還是有些疑慮啊。”
“咱們明人不說暗話,當初我等追隨義父,造過大明的反,占過朝廷的州郡,殺過朝廷的官,甚至,還取過不少宗室的性命,難道朝廷也都可以不追究嗎?”
王夫之依然不為所動
“下官剛才說過,抗清乃是為保衛我漢家天下的大義、大業,在此漢家大義之前,無論過去是官軍也好、民軍也罷,隻要能抗擊清虜,不管是什麼人,皆可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天使,這東西總不能聽您和朝廷的一麵之詞吧?”
孫可望在旁尖利問道
“就是!若是朝廷先穩住俺們,讓咱們給你們賣命,完事兒又翻臉不認人怎麼辦?總得給俺們一個保證吧?”
坐在右側末位的艾能奇大聲出言應和,艾能奇在四人中資曆最淺,能力也不算強,處於四人中最末尾,但脾氣卻是比較粗獷,無甚花花腸子,直來直往。
剛才他一直沒說話,他對這些和朝廷的事情也不太懂,但造了這麼多年反,明朝那些個督撫大臣是個什麼性子,他還是略有領教的。現在跟你好言好語,那是因為需要你,等到時候用完了,卸磨殺驢、鳥盡弓藏也不隻是什麼話本故事。
“那艾將軍以為,朝廷當如何給出這個保證?”
王夫之一臉認真,並無玩笑之色,卻是讓艾能奇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他想了想,看了一眼孫可望,這才道
“俺們若是要朝廷不得幹涉軍隊指揮,不得換掉俺們的將佐,如何?”
“可以”
艾能奇啞然,又緊接著“順杆爬”
“如若俺們希望朝廷不得派官吏來俺們雲貴這邊呢?”
“可以”
這回艾能奇實在不知道說什麼了
但王夫之卻接著說
“下官臨走之前,陛下有過交代,隻要抗清,隻要能夠聯合一致,無論什麼條件,朝廷都可以答應!”
“陛下說,如果四位將軍還不安心,那麼,大不了他就封四個國公乃至四個異姓王,賜四張丹書鐵劵,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千秋大義在前,春秋褒貶在後,河北、中原、江南億萬士民尚在胡塵哀嚎!四位將軍,隻要能夠抗清,朝廷什麼都可以忍!天子都可以讓!”
在一片沉默之中,孫可望總算低頭,開口問道
“那按照天使的意思,朝廷打算安排我們這些人?”
雖然心中不甘,但他還是不得不接受聯合的提議。因為他知道,在張獻忠死前留下了讓他們投奔明廷的遺言後,又加上張獻忠慘死於清軍之手,西軍將佐就有大量支持聯明抗清路線的。
其中尤以李定國為甚,其餘除了沒什麼心思的艾能奇,劉文秀雖然嘴上不說,但孫可望能感覺出來,他是有些偏向於李定國的主張的。
如果說之前作為西軍殘部名義上的首領,孫可望還能以各種理由、談判條件、明廷態度之類的搪塞這些聯明派,那麼現在這種明廷方麵已經明確表示:隻要能夠抗清,什麼條件都可以接受,什麼條件都可以讓步。
他這時要是再反對或是搪塞,恐怕那些之前跟著李定國上演“以死進諫”大戲的將佐們,就不僅僅是“以死進諫”這麼簡單了。
接著,李定國、劉文秀又向王夫之詢問了一些細節。
王夫之明確表示,隻要西軍能夠接受與明軍合作,天子願意拿出一個獨立編製,直接就地把西軍改為光複左軍,而且左軍都督、僉事、同知等一係列將帥編製,以及以下師、營總兵、參將等等的人事任免均由西軍自行推選,明廷一概不幹涉,隻要報上來就批準。
而且天子還承諾,隻要不觸犯投敵、造反或是觸犯底線的行為,朝廷一概不幹預光複左軍的人事任免。麵對明廷如此寬容主動的合作態度與優厚的條件,李定國和劉文秀都安下了心,對聯明抗清一事更加期待了。
近一個時辰之後,孫可望才讓人帶王夫之下去安頓休息,又撤走了其他將佐,隻剩下兄弟四人。
“三位賢弟以為如何?”
孫可望先是問道
劉文秀斟酌一二,回答
“大哥,我覺得這朝廷......應該是有誠意的,咱們之前不也已經定下來要聯明抗清嗎?這正是機會啊。”
孫可望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倒是艾能奇插嘴道
“隻是這小年輕說得這般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誆咱們。”
“是啊,這王中書說得也太好了,我擔心會不會有變數啊......”
“大家夥也知道,這朝廷的事,本就難有個定數,今天這個首輔上來了說這個,明天那個閣臣上來了說那話。”
孫可望也表示讚同,他倒不是有多抗拒和明廷合作,而是不想綁在明廷和清軍的戰車上。
他的想法,是想割據滇、黔、川、桂等西南地區,做一個偏安一隅的諸侯。所以按照他的思路,在擁有一定的割據實力後,還是要與清軍達成妥協,最後以一種類似朝鮮、越南那樣的“藩屬國”稱霸西南。
至於與明廷的聯係嘛,隻是為了能夠利用南明朝廷的殘餘影響力來抵擋住清軍主力的進攻,從而讓西軍能夠在西南置身事外,坐山觀虎鬥地積蓄實力,同時消耗清軍鋒銳而已。
所以,他理想中與明廷的“合作”,應當是一方麵不能讓明廷跑到自己的勢力範圍內,另一方麵隻對明軍做一些策應之類的小規模援助,保證他們不會亡得太快,給自己吸引火力而已。
現在王夫之雖然給出了優厚的條件,同時也許諾了西軍殘部未來的“半獨立”性,可這並不是孫可望想要的。因為在這些條件之後,有一個最基本的要求,那就是必須抗清。
而說到底,孫可望並不想和清軍死磕,這與他稱霸一方的目標是相違背的。
李定國似是有些看出孫可望的猶豫,他出言問道
“那依大哥所見,該當如何,才能保證朝廷不反複呢?”
李定國不同於孫可望,在由各種原因和機緣彙集的農民起義軍中,李定國屬於那種因為活不下去而造反,而且的確是想做一番大事業,為“蒼生黎庶”而“平天下”的,也有著民軍將領當中難得的長遠目光。
也正因如此,當王夫之說出光烈天子那番“亡國與亡天下”的言論時,李定國就已經被說服。他本來就是抱著聯明抗清的想法南下滇黔,如今明廷方麵對此這般積極,他沒道理不高興。
孫可望知道,李定國的態度是事情關鍵,他本是想拖延此時的,可如今明廷使者找上門來,沒一個理由,很難說服以李定國為首的“聯明派”。
他想了想道
“除非......”
“除非光烈天子親自出口,向我們承諾。”
“這......不就是一封聖旨的事嗎?到時候這朝廷肯定要下一封聖旨的吧?”
孫可望搖頭
“我說的不是聖旨,大明朝廷反悔的聖旨多了!”
“我的意思是......必須讓天子親自所有人見證下,向我們承諾。”
李定國聞言疑惑
“現在咱們也走不開啊,不可能不管軍隊,跑到肇慶去吧?”
孫可望看著他,輕輕道
“我的意思是......讓天子來我們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