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榔沒有把自己的打算在朝會上公布,而隻是和三位內閣閣臣,雖然三人同樣千規萬勸,但最後在朱由榔強硬的態度下也不得不服從。
畢竟朱由榔那話也說得在理,如果不能及時聯合西軍,清虜十幾萬大軍南下,朝廷照樣是在等死而已。
但瞿式耜卻鄭重其事的單獨對朱由榔說了一番話
“陛下,臣知道,陛下對我們這些文臣是有所不信任的。的確,自嘉靖以來,朝廷黨爭日益嚴重,凡論事,隻辯立場、無論對錯,難有務實之才。”
“但陛下,臣負君恩厚矣,有一言不得不說啊!”
“這大明朝的根基就在於這些士子文臣呀!”
朱由榔沉默,他明白瞿式耜的意思,倒不是說瞿式耜怎麼幫文官集團說話,相反,這是完全替朱由榔考慮的肺腑之言。
歸根結底,大明朝是一個封建社會,什麼是封建社會?按後世的說法,那就是以地主階級為統治階級的社會,而按照這個年代的說法,那就是“天家與士大夫共天下”。
你朱家王朝之所以能夠從北京到肇慶,一次次覆滅,又能一次次重新建立,難道是因為老百姓支持你老朱家嗎?你以為李自成、張獻忠是怎麼出現的?
之所以南明朝廷作為一個四處流竄的殘餘政權還能擁有如此強大的號召力,就是因為三百年來“與士大夫共天下”從而形成的政治慣性而已。
無論是南京的弘光、福州的隆武還是現在肇慶的光烈朝廷,第一時間將他們擁立出來的人,就是現在朱由榔不爽的“士大夫”們,或者說地方豪強地主。
所以說,一旦天子和這些士大夫們關係過於僵硬,這看似隻是君臣之間或者說朝廷之內的事情,但事實上問題的本質會轉變為皇權與支持皇權的士紳階層的對立。
君不見,為什麼清朝的雍正會被世代文人黑成狗,難道他們是真的覺得雍正是個大昏君嗎?就是由於你雍正危害到了士紳階層的利益,不聽我們士紳階層的話啊!
為什麼如宋朝那些個皇帝慫成那個鬼樣子,照樣有文人天天唱讚歌?為啥?因為人家大宋官家聽士紳的話,聽士人的話,人家“與士大夫共天下”啊!
朱由榔雖然懂得瞿式耜的意思,但還是回應道
“我明白瞿卿的意思,但朕也有一言。”
“大明天下崩壞流離自此,難道是因為天家待士大夫太薄嗎?”
瞿式耜一時啞然,不知所言
於是,就在除內閣外所有人都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朱由榔抽調數百親衛騎兵,又帶上了李景興所率光複中軍中師的鎮字營。至於為什麼不帶郭恪的烈字營,是因為此時郭恪已經帶著兵馬去廣西作為補充支援了。
桂北危急以後,朝廷抽調光複中軍中師的烈字營以及後師的兩個營,共計約九千多士卒西進廣西,充實桂北防線。
到如今,所有部隊均已到達既定位置,隨著清軍奪取全州,又在興安城碰了一鼻子灰後,短時間內不再繼續向南進攻,戰線也進入了一種脆弱的平衡當中。
與此同時,還有一些讓朱由榔心情好些的消息。
過去一月,武備局和市舶司的工作都步入了正軌。市舶司方麵,一月之內就營收了九萬兩白銀關稅,這比朱由榔想象中要多。而武備局也不落後,有那些個民營工坊承擔製造的第一批軍械已經運到肇慶,並且官營的武備局工坊也已經開火。
此次隨著朱由榔前往廣西的,除了三千多宿衛兵馬,還有十二萬兩白銀和足夠裝備一個營(約三千到四千人左右)的新造軍械。
朱由榔前腳剛走,一開始朝臣們還沒發現什麼,但過了幾天,大家發現不對了,皇帝呢?天子呢?偶爾一兩天不上朝還可以理解,但這都過了四五天了,莫非是皇上生病了?
尤其是天子出巡時,經常帶在身邊的中書舍人王夫之也離奇失蹤了好幾天,又有人發現以前一直駐守在肇慶近郊的鎮字營也不知何時開拔走了。
到了現在,要是他們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就是真的飯桶了。
反應過來的朝臣們立刻就向三名內閣大臣興師問罪!
天子出巡這樣的大事,居然瞞住滿朝百官,瞿式耜、呂大器、陳子壯三人是想當霍光、伊尹嗎?
國有權奸!國有權奸!
瞿式耜等人也是心中苦澀,麵對洶洶政潮,隻得一邊安撫,一邊把朱由榔留下來的旨意取出。
朱由榔走前也想到肇慶這邊屆時會發生些什麼,於是留下一封聖旨,表示這是自己的意思,是自己不聽閣臣建言,執意西巡的,在自己走後,朝政依舊由內閣監理。
但朱由榔還是低估了大明朝的文臣和言官們
聖旨?算個屁!搞得就像誰沒抗過旨一樣?
要是皇帝放個屁朝臣們就屁顛屁顛的應承,那當年嘉靖朝“大禮議”至於讓皇帝和文官們爭上幾十年?
抗旨,尤其是這種“亂旨”那是大明朝文官的光榮!
很顯然,朝臣們的意見不僅沒有被平息,反而更激烈了,雖然肇慶沒有宮殿給他們“叩闕上書”,但依舊有一大幫子中低層官吏跑到內閣辦公的小院前“請命”。
好在,三位閣臣雖然都反對朱由榔西巡,但既然木已成舟,那他們作為朱由榔留下的“托孤大臣”,就必須扞衛朱由榔的決定。
是的,他們已經成為“托孤大臣”了,因為就在朱由榔出發的前兩天,王皇後被太醫檢查出已經懷孕了。
雖然還不知是男是女呢,且也就意味著這個危在旦夕的小朝廷即將擁有“國本”。
事實上朱由榔還在隻是王爺時,王皇後就已經有過生育,但奈何以這個年代幼兒驚人的夭折率,並沒能養大。
這回王皇後的懷孕,倒是讓朱由榔頗為驚喜,他即將在這個世界有“根”了,成為父親,也意味著責任,所以僅僅交代一二之後,朱由榔便依然反顧地踏上了西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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潯江北岸
這裏已經是廣西地界,朱由榔沒有帶上什麼儀仗隊,但那麵身份象征的龍纛卻是一直吊在身後,數裏外便能夠一眼望到。
“陛下,咱們前麵還是行得慢一些吧”
一旁馭馬而行的李景興拱手請示
“怎麼了?這裏有什麼不對嗎?”
“回陛下,這邊乃是廣西土司所轄地界,形勢複雜,為防有突發不測之事,我們還是要小心些。”
“哦?土司?”
“正是,廣西不同於廣東,除桂北、桂東外,有土司衛所眾多......”
邊說著,李景興也把明朝的廣西土司製度及現狀、曆史向朱由榔介紹了一二。
廣西是個多民族地區,在一些少數民族地區,很難完全采取流官製度,所以唐朝時期在廣西采取羈縻製度。當時唐王朝根據當時廣西一帶少數民族分布特點,設有羈縻州44個、羈縻縣5個、羈縻峒11個。這種做法被認為是宋、元、明、清幾個王朝土官製度之開端。
雖然在許多人的印象裏,明朝是個注重往邊疆地區移民的王朝,大量原來土官統治的羈縻地區變成了流官治理地區。但是明朝時廣西依然有大量的土官,並且數量上更多。
比如根據《古今圖書集成》記載:“廣西布政司領長官司三,隸兵部武選司。土官一百九十七,其中知府四人,知州三十三人,同知一人,知縣六人,縣丞一人,主簿一人,典史二人,巡檢十三人,副巡檢一百二人;嘉靖初年,設知州一人,吏目一人,巡檢二十八人,改流知州二人,流知縣二人,以上均隸吏部驗封司。”
由此可知,在明朝,廣西土司的力量還是十分龐大的,並且這些土司如同那些個內附蒙古一樣,往往是明朝四處征戰的重要兵源,稱為“狼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