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老黑的酒量顯然比田大誌好,此刻頭腦還有幾分清醒。
“大誌哥,你出的這招能行嗎?”他撓了撓腦袋,黑瘦的臉上帶著懷疑,“那一家子人,我瞅著可不咋好對付啊!”
他第一天去踩點兒,就被人當成賊逮住了,還差點兒被那隻大黑狗咬上幾口。
第二天是跟著田大誌去的,當初田大誌可是說過,那家人都又傻又憨,上門要銀子是十拿九穩的事,可是到了才知道,別說是那家大人了,隻那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都不好對付。
跟荷花打過兩次交道,戴老黑一想起那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還有那兩個揮著掃帚和門栓說打就打的兩個閨女,心裏就直打鼓。
還有那一群膀大腰圓的雇工,下手可狠了,昨天打他那幾下,現在身上還疼呢!
“你怕啥?”田大誌乜斜著眼,大著舌頭說道,“他們白住著你們老戴家的房子,還敢動你?你放心,他們要真敢耍賴,我給你出頭!”
他不這麼說還好,一這麼說,戴老黑更懷疑了。
“他們真是你二哥二嫂?親哥嫂?”
要是那家真是田大誌的兄嫂家,那田大誌這麼費勁地幫他一個外人幹啥啊?
“你還不信我咋地?真是我親二哥二嫂!”田大誌拍著胸膛保證,“我跟他們過了這麼多年了,還不知道那兩口子的脾氣?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裏吧,那兩口子老實的,被欺負了連屁都不敢放!更別提現在是你占著理了!”
戴老黑咬了一口蘸醬的蔥,半信半疑地說道:“那不是跟你是一家人嗎?你為啥要反過來幫我啊?”
田大誌這才明白戴老黑的擔憂,提起這事就一臉憤怒。
“你別提了,說是我親哥親嫂子,他娘的對我還不如個外人呢!”田大誌狠狠地喝幹了一盅酒,罵道,“你也瞅見了,他們家大房子住著,大買賣做著,掙了那麼老多錢,就不想著拉我這個做兄弟的一把!你瞅瞅我住這破屋子,是人住的地方嗎?今年過個年,連個年禮都沒給我送,老黑你說,有他們這麼當哥嫂的嗎?”
戴老黑看了看這破敗的小屋,再想想田大強家那高大齊整的院落,心裏信了幾分。
“你要這麼說,那我就信了。”戴老黑拿起酒壺,給他倒滿了酒,“你這二哥二嫂可不咋地啊,連你這個親兄弟都不管!”
“誰說不是呢!”田大誌有人附和,越發來氣了,“哼,我就見不得他們過得好!就想找個機會,從他們家整點兒錢花花!這不正好就遇見你了嘛,可見老天都看他們不順眼,要來幫咱們發財呢!”
兩人哈哈大笑著,碰了碰酒盅,仰脖喝幹了酒。
焦氏原本正在院子裏偷偷地罵田大誌,家裏這麼窮,還整個外人來喝酒,那塊豆腐還是她挖了半天的野菜跟人家換的呢,被外人吃了正滿心舍不得,聽到兩人說了這麼半天的話,不由得轉怒為喜。
這麼說,田大誌招來的這個黑不溜秋的家夥,原來是老戴家的親戚?他是來跟田大強家要房子的?
以她的看法,田大強家肯定是不會把房子讓出來的,那整片後山都是他家種的藥材和莊稼,哪能說給人騰出來就騰出來啊?
如果不騰房子,那就得給這個戴老黑錢把房子買下來,田大誌在中間幫了這麼大的忙,咋也得分幾兩銀子吧?
田大誌成天在外麵胡混,沒想到還能想到這個發財的辦法。
焦氏聽得滿心歡喜,又去廚下炒了一盤花生米,再添上幾個早上剛供過的野果子,巴巴地給屋裏送去了。
兩個大男人早就把炒雞蛋和豆腐吃了個精光,正啃著小蔥下酒呢,看見焦氏送來的花生米,戴老黑頓時高興了起來,田大誌也覺得媳婦今天很給自己麵子。
“嫂子,整這麼客氣幹啥?要不一起喝點兒?”戴老黑說道。
“不了,你們哥倆好好喝吧。”焦氏把盤子放下,在身上擦了擦手,笑道,“剛才你們說,要去田大強家要房子,是真的呀?”
“那還能有假?”田大誌不等戴老黑說,立刻得意洋洋地說道,“媳婦,你就在家等著數銀子吧!”
戴老黑看焦氏這麼巴結自己,也不肯失了麵子,說道:“嫂子你放心,大誌哥要是幫我把這事兒辦成了,我肯定虧待不了大誌哥,得來的銀子,咱們兩家一人一半!”
焦氏不知道他們跟荷花她家要五百兩銀子,隻想著那房子就算是建起來,也要花二三十兩,那自家就能分到十多兩銀子,高興得直搓手。
“那敢情好啊!大黑兄弟你等著,嫂子再給你炒幾個雞蛋去!”焦氏想著白花花的銀子,也不肉疼家裏那幾個雞蛋了,樂顛顛地出去了。
田大誌和戴老黑哈哈笑著,一邊喝著酒,一邊商量著明天怎麼再去訛銀子,兩人越說越是得意,一副自得意滿的樣子,好像五百兩銀子已經到手了似的,甚至開始籌劃拿到了銀子要怎麼花天酒地一番。
在灶屋炒雞蛋的焦氏也是高興得不得了,一是家裏要發財了,二來能看到田大強一家人倒黴,她比發了財還高興呢!
自打分了家,田大強家就比自家過得好,還不肯幫襯自家,更可恨的是自己去了田大強家幾次,每次不是受傷就是受驚嚇,沒有一次能討了好。
現在可好了,她一想到田大強他們忍著氣掏銀子的樣子,心裏頭就暢快得像是要跳出來似的。
這麼久了,她可終於能出口氣了!
*
田大誌和戴老黑對美好未來暢想了大半宿,次日日上三竿才起來。
兩人洗了把臉,連飯也沒吃,就直奔田大強家去了。
他們倆都尋思著,要是今天要到銀子了,就去七裏鋪下館子喝酒去,才不肯吃焦氏做的苞米粥和鹹菜疙瘩呢!
兩人興衝衝地往後山走,不料在村裏的必經之路上,卻遇到了等候許久的荷花等人。
荷花,翠花,杏花三姐妹沉著臉,身前站著田大力和田三金,還有田四爺爺等幾個族老,身後則跟著七八個年輕健壯的村裏小夥子,也是後山上的雇工。
“老四,這大晌午頭的,你要上哪去啊?”田大力看見田大誌,遠遠地喊道。
田大誌看見這陣勢,心裏不由得一咯噔。
這是咋回事,荷花她們帶這麼多人來,其中還有村裏的族老,這是想幹啥?
連田大誌都有點兒慌神了,更別提戴老黑了。
戴老黑看見前天下死手揍自己那幾個小夥子,下意識地往田大誌身後躲了躲。
田大誌隻好硬著頭皮迎了上去,幹笑著說道:“四叔,三哥,你們在這兒呢?有啥事啊?”
“是有點兒事。”田四爺爺摸了摸胡子,斜了一眼他身後畏縮的戴老黑,“我咋聽說,你領了個外人來,要訛你二哥家銀子啊?”
田四爺爺在村裏輩分高,又有威信,說話還是很管用的。
田大誌不敢頂嘴,陪著笑臉說道:“看四叔說的,我哪能幹這事兒啊?這是我一個好兄弟,戴老黑,是原來老戴頭的親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