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在田家生活了二十年,也知道田根發是從來不管家裏這些花銷的,想到這裏也不由得替田根發犯愁。
“那……爹也不至於餓著吧?咱們不是每個月還給爹送一百文呢麼?”周氏一臉迷惑地問道。
這是當初分家的時候定的,分家之後每家每個月給田根發夫妻一百文,算是養老錢,即使田王氏去世之後,田大強也是照舊每個月送去一百文錢的。
田徐氏冷笑道:“說是一家一百文,可大哥家和老四家就從來沒給過!隻有咱們兩家給,老爺子又總想著要貼補他那個大孫子,一個月兩百文錢能夠用麼?”
周氏聽到這裏,也無奈了。
可是古代孝字壓死人,別說田大力把過冬的糧食分了一大半給田根發,就算是全都給了,做媳婦的再生氣也沒道理。
周氏隻能安慰田徐氏:“他三叔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兩個兒子又爭氣,三金肯吃苦,四九讀書又好,他三叔就算再想孝順爹,也得顧著自家兩個兒子吧?你也別生氣了,好好跟他說說,他三叔一定會聽你勸的。”
田徐氏本就不是不講理的人,這次也實在是氣急了,跟周氏說了一會兒話,心裏的怨氣也減了不少。
“二嫂你說的是,我就是氣他瞞著我,拿自家東西貼補外人……不過他也算是有分寸,隻拿了糧食和菜送去,三金賺的那些銀子他都沒動,說要留著給四九讀書用。”
周氏趕緊說道:“你看我說的對吧?再怎麼著,他也不能不管你和兒子。”
田徐氏歎了口氣:“要不是他還知道留著銀子給自家兒子,我這回肯定饒不了他。二嫂,三金年紀也不小了,最多一兩年就要說親事,他這麼能幹,我總得給他尋個好人家的閨女……”
妯娌倆說起兒女的親事,荷花悄悄地走出了房間。
她站在門口,抬眼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不由得發起呆來。
現在她十有八九可以肯定,家裏少的那些藥材和酒,是讓田大強偷偷送去田根發那裏去了。
對於這個爺爺,她沒有什麼太大的好感,可也沒有對田王氏那種厭惡的感覺,田根發就是個典型的古代老頭,他重男輕女的思想也是時代的影響,對田大強不好也是因為田大強沒有兒子可以繼承家業,可是在小六小七出生的時候,他還是放下了尊嚴過來看看,雖然不歡而散,可是也從另一個方麵說明,田根發還是惦記著田大強一家子的。
雖然田根發對梅花一直很排斥,但是在梅花出嫁的時候,他為了田大強的麵子還是來參加了,畢竟在古代,如果小輩得不到長輩的認可,那可是要受人嘲笑和輕視的。
荷花想來想去,覺得田根發這個封建家長雖然總是針對自家,可也算是個顧全大局的長輩了。
這麼想來,她對田大強偷偷拿自家東西貼補田根發的事情,覺得也沒什麼可追究的了。
正想著,屋裏傳來周氏挽留的聲音,荷花就知道田徐氏是要走了。
她趕緊去了倉房,撿了二十幾個鹹鴨蛋包了起來,準備讓田徐氏帶回去。
田徐氏還給家裏送了麅子肉和蘿卜糕呢,送些鹹鴨蛋,也算是禮尚往來了。
荷花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周氏抱著小七在門口,跟田徐氏說著話,時不時回頭看看屋裏,荷花知道她惦記著小六,趕緊進屋把小六也抱了出來。
母女兩個抱著孩子,把田徐氏送到了大門口,荷花把鹹鴨蛋給了她,又說了幾句沒事兒常過來坐坐的場麵話,送走了田徐氏。
回屋的時候,周氏顯得有些心事重重的,荷花知道這個娘親向來心腸軟,聽見田根發過得不好,連荷花都覺得有點兒心有不忍,更何況是周氏。
她心知肚明,也就不勸周氏,幫著給兩個小子換了衣裳,拿出去洗。
到了晚間,田大強回家,周氏就趁著吃飯的時候跟田大強商量。
“他爹,今天三弟妹來了,說爹在大哥家好像過得不大好,要不,你帶點兒東西,明兒過去看看爹?”
聽到她這麼說,田大強頓時愣住了,隨即不由得一陣尷尬。
“這……”
周氏還以為他是心裏過不去,忙勸道:“那畢竟是咱爹,如今咱娘沒了,爹歲數又大了,每個月一百文錢隻怕是不夠。如今天氣也冷了,你去送點糧食和肉,不行的話再給爹留點兒錢,讓爹想買啥就買點兒啥。我尋思給爹做一身棉襖棉褲,再做一床新被褥,你再瞅瞅爹屋裏還缺啥,回來跟我說,你看行不?”
看周氏考慮得如此周到,田大強的臉都憋紅了。
他之前送了點東西跟田根發,還怕家裏人不同意,都沒敢跟周氏說,沒想到周氏聽說田根發過得不好,竟然主動說要給田根發送東西。
田大強覺得自己簡直沒臉麵對周氏了。
翠花和杏花兩個聽著周氏一個勁兒說話,田大強卻一直不吭聲兒,不由得奇怪地看向田大強。
荷花察言觀色,趕緊三口兩口吃完了飯,招呼翠花和杏花出去。
杏花不滿地說道:“你叫我們出來幹啥啊?我還沒吃飽呢!”
翠花則皺了皺眉頭:“荷花,你是不是知道啥事兒?”
荷花把兩個姐姐拉到一旁,把今天田徐氏來說的話,以及自己發現家裏東西少的事兒都跟兩個姐姐說了。
翠花一聽見就沉了臉,杏花也滿臉不高興。
“咱三嬸說的對,憑啥要填呼大爺大娘他們家啊?咱家以前過得飯都吃不上,他們也沒管過咱們!”杏花氣鼓鼓地說道。
翠花年紀大些,知道該孝順長輩,可是心裏到底放不下過去那些糟心事,抿緊嘴唇不說話。
荷花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事兒咱們就別管了,娘還不知道爹已經拿了東西了呢!我看爹一臉不自在的,怕有啥話當著咱們不好說,就把你倆拽出來了。好三姐,你別生氣了,我在灶屋給你留了蘿卜糕,你餓了就去吃。”
聽說有好吃的,杏花這才高興起來,去了灶屋。
屋子裏,荷花姐妹三個出去了,田大強才搓了搓臉,低聲說道:“他娘,我跟你說實話,你別生氣啊……其實,我已經給爹送過東西了……”
周氏一愣:“啥?你啥時候送的?我咋不知道呢?”
“就是前不久……”田大強臉上的神情訕訕的,“上回給娘燒七七,大力去家裏看了看,回來跟我說,如今爹過的日子實在是不好,大哥成天不著家,也不知道在外頭忙個啥,大嫂連飯都不做,爹說了幾句,大嫂就在院子裏撒潑罵人,說什麼家裏日子早就過不下去了,要怪就怪爹養的好兒子……爹也沒辦法,餓急眼了隻好自己去煮點兒苞米糊糊,連鹹菜都沒得吃。我聽大力這麼說了,前幾天就去看了看,如今都下雪天了,爹身上穿的是破了好幾個口子的舊棉襖,凍得哆哆嗦嗦的……”
周氏聽到這裏,眼淚差點兒掉下來了。
“你既然早知道,咋不跟我說呢?”周氏擦了擦眼角,歎了口氣,“也怪我,這些日子光想著按時送錢去,也沒想想去看看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