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房裏除了自家收獲的糧食,以及田大強買的那些菜,大部分東西都是荷花買的,因為東西又雜又多,她怕家人亂放,都是自己親手整理的,什麼地方放著藥材,什麼地方放著雜糧,什麼地方放了酒和蜂蜜,分門別類的十分清楚。
其中許多東西還是她去七裏鋪買回來放進去的,才放進去沒幾天,卻少了一部分。
頭兩次發現這個問題,她還以為是家裏人用了,可是家人沒生病卻少了藥材,沒動用過的蜂蜜和酒也少了幾壇子,就怎麼也對不上數了。
她留了心,又查了自己買的那些糧食,粳米家裏收了不少,她當初也沒留心數量,但是白麵卻少了兩袋子。
荷花百思不得其解,雖然農村鬧耗子,但是也不可能連袋子一起偷走吧?
不年不節的,也沒聽說過爹娘給誰家送禮呀?
荷花想問問周氏和田大強,又怕是自己記錯了,畢竟這東西她隻是心裏有個數,沒有專門記賬的本子,說不準是她自己弄錯數目了呢?
就這麼著過了半個來月,有一天,田徐氏忽然來了。
“三弟妹,今兒咋有空兒過來了呢?”周氏正站在炕邊上,防止爬得飛快的兩個小家夥掉在地上,一時走不開,忙叫了荷花進來燒水泡茶。
小七不怕生,看見田徐氏就直直地朝她爬了過去,田徐氏一把抱起他,小七樂嗬嗬地趴在她懷裏。
“喲,這小家夥,認得我是他三嬸了呢!”田徐氏誇了小七幾句,向周氏說道,“昨兒孩他爹得了一塊麅子肉,讓我給你家也送點兒嚐嚐,還有我做了幾塊蘿卜糕,我記得杏花愛吃這個,就順便拿過來了。”
周氏把小六也抱起來,笑道:“杏花那個饞丫頭,就沒有她不愛吃的東西。家裏現在啥也不缺,往後你們留著自己吃吧。”
“也不是啥好東西,就是嚐個新鮮。”田徐氏見小七在自己懷裏扭來扭去的,問道,“這是咋了,是不是要把尿了?”
“小七就那樣,沒一會兒老實的時候。”周氏解釋道,“你看他還是小的,倒比小六還沉兩斤,猛一瞅還以為他是哥哥呢!”
田徐氏把小七放在炕上,小七又歡快地到處爬了起來。
“你家這倆小子,乍一看長得一模一樣的,細瞅瞅還是不一樣。”田徐氏仔細地看著小六小七,說道,“小七長得胖呼點兒,性子也活潑,小六這麼小就穩穩當當的,是個當哥哥的樣兒。”
“可不是咋地!這還不到一歲呢,就這麼淘,往後會走了可咋整?虧得小六省事兒——”周氏一邊嘮嗑,一邊時刻關注著兩個孩子,看見小七拿起一個羊嘎拉哈就往嘴裏塞,趕緊一把奪了下來,“這個小的,真是一刻也離不開人!”
“再大點就好了,現在不是小麼!”田徐氏笑著說道,又問起家常話來,“二嫂,你家過冬糧食都預備好了吧?”
“嗯哪。”周氏把炕上那些零碎小東西都收拾起來,免得小七又撿東西塞嘴裏,說道,“粳米苞米都夠了,苞米麵隻磨了兩袋子,我尋思那玩意兒容易招耗子,還是現吃現磨,也來得及。就是家裏的地頭一年種,出的粳米不咋好。前陣子荷花又另買了上等粳米,好給兩個小的磨米粉吃……”
正說著,荷花進來了。
“三嬸,這是我前不久買的滇紅茶,說秋冬的時候喝著最好了,暖胃暖身子,三嬸你嚐嚐咋樣?”
田徐氏接了茶碗,笑道:“你三嬸哪有那麼多講究?咱這樣的人家,以前別說喝茶了,有口茶末子喝就算不錯了,還哪有那麼多說法?”
她說著便喝了一大口,馥鬱的茶香頓時溢滿口腔,整個身子都變得暖融融的,不由得舒服地歎了口氣。
“要不咋說還是有錢好呢,就這茶,喝著都舒坦。”
荷花見小七在炕上爬了一大圈,卻什麼好玩的東西都沒找到,正在研究火牆上的縫隙,拿小指頭往裏頭塞,忙把小七抱了過來,教他用兩個手指頭玩嘟嘟飛,小六看著有意思,也慢吞吞地爬了過來,兩個小子玩起了對手指的遊戲。
那邊周氏和田徐氏又繼續說家常。
“三弟妹,你家咋樣,糧食也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吧?”周氏記得上回田大強說過,今年田大力家也賺了不少銀子,買糧食買冬菜啥的應該沒啥問題。
誰知道田徐氏聽了這話,卻沉了臉。
“二嫂,我正想跟你說說這事兒呢,唉……”田徐氏歎了口氣,“上次他跟二哥去七裏鋪,得了差不多一百兩銀子,家裏東西倒是早早的就買好了,可是……可是我前幾天去倉房裏一看,少了一大半……”
田大力家也少了糧食?荷花心裏一驚,注意力頓時被田徐氏的話吸引了過去。
“我問了他好幾回,他才跟我說實話,原來是貼補給大哥家的了!”田徐氏說著,眼淚都快下來了,“按說,咱婆婆沒了,咱們孝順爹也是應該的,可是送那麼老些東西,哪是孝順爹的,我看他是要養活大哥他們全家!”
聽了這話,荷花不由得思索起來。
要不是田徐氏來這麼一說,她還沒注意到,這麼一想,最近田大強似乎也總是借故出去,上次他們從七裏鋪回來,田大強還特意讓她先回家,說自己要去別人家串門……
這麼看來,家裏的東西估計也是被田大強拿去給田根發了。
不過,田大強沒有田大力那麼心眼實在,隻是拿了家裏少量的東西,而不像田大力,拿了家裏大半的過冬糧食給田大壯一家。
那邊田徐氏還在抹著眼淚繼續訴苦:“二嫂,這話我也就隻能找你說說。是,那些糧食不值多少錢,我家現在也不缺這點兒銀子,可是我心裏就是過不去,這麼多年了,憑啥咱們就得吃苦挨累的,供著大哥他們一家啊?如今都分了家了,還要咱們去送錢送糧的,要是大哥他們一家真是過不下去了,我也認了,可是你瞅瞅他們是啥樣的人家?明明分家的時候得了大頭,大哥納了個妾都給折騰沒了,現在還要來搜刮我們!我們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那是三金辛辛苦苦挖藥材賺的呀!二嫂你是知道的,挖那幾棵人參是那麼容易的麼?三金背著我偷偷進了好幾次深山,嚇得我晚上盡做噩夢了!我們家這點銀子賺得這麼辛苦,為啥要送去養活他們?”
周氏聽著心酸,也隻能溫言安慰她:“唉,大哥他們一家也實在是過得不好,他三叔又是個孝順的,哪能眼睜睜看著咱爹吃不飽穿不暖的?”
田徐氏接過周氏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眼睛,氣道:“又不是咱們虧待了爹,大哥一家住著老田家的房子,自家田地也不種,家裏日子過不下去,大哥一個大老爺們兒,有手有腳的又不是不能幹活,也不想想出去做工賺點兒錢,還盯著老爺子……二嫂你也知道,娘活著的時候,都是娘管著家裏的銀錢,後來娘的私房都被老四家的搶走了,給娘辦喪事又花了一些,如今老爺子手裏除了那十畝地,哪還有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