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福越聽越是心驚,他直覺就是不能同意,可是這事兒來得太突然,他都不知道該咋說了。
慶嬸自顧自說著自己的想法:“咱家這情形你也知道,爹和娘都是孤兒,在這兒也沒啥親戚,這些年要不是你大強叔幫襯著,咱全家指不定都喝西北風去了,你大強叔這個情咱得記著。”
“那……那也不用讓我娶翠花姐吧?”田福都快急哭了。
慶嬸看田福緊張的樣子不像是裝的,不禁有些奇怪:“福子你咋了,你是不樂意讓你大強叔和嬸子當你的老丈人和丈母娘?”
田福張口結舌,他當然願意啊,可是他想娶的不是翠花姐啊!
他的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荷花的笑容,以及她甜甜地叫自己福子哥的聲音,心裏更亂了。
“不、不是……”他隻會拚命搖頭,旁的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你是嫌翠花比你大?她才比你大兩歲,也沒啥啊,現在把這事兒定下,再準備個一兩年,也就該成親了,或者早點兒也行,今天你也看見了,你嬸子為了翠花的親事,急得不得了呢!”
田福都不知道說啥了,隻會使勁擺手:“娘,這不行,真不行……”
慶嬸見他這樣子,半晌才說道:“娘也不逼你,你自己尋思尋思吧,這事兒也不急。”
田福總算鬆了口氣,這時他才發現自己都急出一腦門子汗了。
“娘,我……我不急,那啥,我出去幹活了。”他幾乎是慌不擇路地跑了出去。
慶嬸看著他的背影,不由得搖搖頭。
兒大不由娘啊,她現在都看不懂自家兒子在想什麼了。
*
到了除夕這天,荷花一早上睡到天光大亮,才懶洋洋地睜開眼睛。
在現代的時候她就有睡懶覺的習慣,最近天天研究藥妝更是費腦子,反正這裏家人都寵著她,都是任由她睡到自然醒的。
她鑽出暖暖的被窩,一接觸到帶著點兒涼意的空氣,很快就精神了。
聽到院子裏鬧哄哄的,她冷不丁想起來,對了,今天過年!
她趕緊穿好衣服,胡亂洗了把臉就跑了出去。
院子裏,翠花和杏花正拿著滿手東西,指揮吳明貼春聯。
這裏的規矩是春聯要由男人來貼,田大強沒在家,所以翠花就叫吳明去貼了。
吳明站在高高的凳子上,手裏舉著塗好了漿糊的紅紙,貼好一塊就趕緊用手靠近嘴邊哈著氣,等著杏花跑進屋再拿一張出來。
沒辦法,天太冷了,隻能在屋裏抹上漿糊,趕緊拿出來貼,要不然一會兒漿糊凍住了就貼不住了。
“小明,我來幫你!”荷花趕緊跑過去,扶住他的凳子。
吳明低頭見是她出來了,不由得微微笑了。
“荷花,你怎麼這麼就跑出來了,也不戴個帽子。”
“還說我呢,你不是也沒戴?”荷花笑嘻嘻地說道,“快點兒貼,貼完了咱進屋暖和暖和去。”
這時杏花飛跑出來,趕緊把還沾著熱乎乎的漿糊的春聯遞給吳明。
“小明,往這邊兒點兒……哎哎過了……對對,就是那兒,快貼!”
三姐妹在底下七嘴八舌地出著主意,嘻嘻哈哈地笑著,很快就把春聯貼好了。
冷清的門板上多了紅彤彤的春聯和福字,還貼著兩個威武的門神,一下子就顯得喜慶多了。
荷花則扶著吳明的胳膊肘,催他快下來:“這半天凍壞了吧,趕緊進屋去烤烤火。”
吳明也不推辭,就著她的手下了凳子,這門口都是冰雪,滑倒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沒事兒,我不冷——”
荷花沒等他說完,就捂住了他的手。
“手都凍得冰涼了,還不冷?”她想起吳明之前得的寒症,不由得擔心起來,“一會兒你多穿點兒,再出來貼窗花。”
今年家裏蓋了好幾間房子,還有不少小福字和窗花要貼呢,農村人家講究過年要沾喜氣,連倉房和柴房都要貼紅紙的,這可都是吳明的活。
吳明被她一下子抓住了手,頓時一愣,下意識想要抽出來,卻又沒動。
荷花的小臉還帶著點剛睡醒的紅暈,一雙小手柔軟溫暖,讓他舍不得掙開。
荷花沒有察覺他的異樣,一邊捂著他的手一邊抬頭看春聯。
“嗯,貼得方方正正的,真好看。”她一身熱氣跑出來的,站了一會兒也覺得冷了,“走走,進屋去。”
吳明才想起來荷花也站在雪地裏呢,忙和她回了屋。
兩人在火爐邊烤著火,很快就緩了過來。
那邊杏花叫了起來:“小明你好了沒有?再等一會兒漿糊就涼啦!”
這裏要貼東西是用麵粉熬成漿糊,趁熱抹了再貼的,漿糊要是涼了,那就成麵坨坨了。
“噯,這就來。”
吳明才答應了一聲,荷花就跑出去了:“我給你拿帽子去。”
一會兒荷花捂得嚴嚴實實的進來,又把吳明也包成了粽子樣兒,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禁都笑出了聲。
翠花端著漿糊盆出來,看見他倆這樣也忍不住笑:“穿這麼多,當心連胳膊都舉不起來!”
“那就慢點兒貼唄,總比凍病了好。”荷花笑著,跟吳明出了門。
果然讓翠花說中了,穿著厚厚的棉襖,連活動一下都很費力,棉手套更是讓雙手變成了一對厚厚的熊掌,貼紅紙的時候簡直就是用拍的。
兩人在門板上,窗子上拍來拍去,拍得牆縫間殘餘的雪粒都飛了出來,在明晃晃的陽光下映得白亮亮的,格外晶瑩剔透。
忙活完了,荷花才進了屋。
周氏見她回來,就把早上給她留的飯從鍋裏端出來。
荷花喝著雜糧粥,吃著豆包,抬頭看了一圈才發現一個問題。
“娘,我爹呢?”
今天是除夕啊,田大強咋會沒在家?
“你爹他——”
周氏才說了幾個字,就聽見房門一響,一個滿身是雪的人影走了進來。
“爹,你回來啦!”荷花嘴裏含著一塊豆包,大聲喊道。
“噯。”田大強使勁跺了跺腳,一邊答應著,一邊拍著身上的雪。
荷花看著他的樣子,忽然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她剛從外麵回來,今天也沒下雪啊,田大強身上咋這麼多雪呢?
周氏上前幫他拍打著,又替他摘下狗皮帽子。
見他手裏還提著一堆東西,周氏的動作頓住了。
“這……是咋地了?”她拿著帽子,滿臉擔憂地看向田大強。
荷花不出聲,她一邊吃著飯,一邊安靜地打量著田大強和周氏。
這對老實夫妻一向心思簡單,看這架勢就知道裏麵肯定有事。
田大強看著周氏,臉色沉重地搖搖頭。
荷花就看見周氏的眼睛濕潤了。
“爹和娘……不肯收?”
田大強脫掉大棉襖,走到爐邊坐下。
“嗯,不讓我進門呢,送的東西也都扔出來了。”他淡淡地說道,不看泫然欲泣的周氏。
荷花一聽就明白了,合著田大強一大早上就去老田家了,還送了東西過去。
可是那邊卻不收,還不許他進門。
荷花的目光落在田大強沾滿冰雪的褲管上,他應該還在院子裏跪下了吧,可是他卻沒有說,應該是不想讓周氏擔心。
荷花忽然覺得香甜的豆包變得那麼難吃,她都咽不下去了。
這大過年的,田根發和田王氏也太不近人情了。
“爹,你餓不餓?吃點兒東西吧。”荷花輕聲說道。
田大強看著乖巧懂事的小女兒,揚了揚嘴角。
“爹吃過了,荷花你吃吧。”
周氏默默地收拾著東西,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荷花想了想,說道:“爹,娘,你們別鬧心了,咱該做的都做了,爺爺奶奶不願意搭理咱們,就算了吧,咱自己過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