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王氏那個脾氣,可沒人願意找她當親家,再說誰不知道翠花有多潑辣?就算是外村的,人家要說親事,也要好好打聽閨女在家的時候是什麼樣呢!這長相和幹活都是次要的,最主要是性子,這年頭都是以女子溫柔賢惠為好,誰願意娶個小辣椒回家啊?
還有,田大強分家的時候可是啥都沒有,這正經人家要結親,都要打聽對方的家底的,農村人家沒有地,就算再有本事也算是沒家產的,再說翠花底下還有兩個妹子呢,這要娶回家去,不得天天往娘家倒騰東西啊?
不怪外頭人這麼想,可現實就是如此,再好的閨女,沒有個好名聲和像樣兒的家底,都是不好說親事的。
慶嬸隻好不住地用話安慰周氏,又說起過年走親戚送禮,又說起給幾個孩子做了什麼衣裳,漸漸地讓周氏轉移了注意力。
不提兩個娘親在屋裏說話,外頭翠花指揮田福把袋子放進倉房,就走了出來。
田福卻不進屋,站在院子東張西望的不知在看什麼。
“福子,咋不進屋呢?外頭多冷啊。”翠花站在門口招呼他。
田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期期艾艾地說道:“翠花姐,那啥……荷花在家麼?”
翠花這才明白他在找什麼,不禁莞爾:“荷花在家呢。”卻不再繼續說下去,隻是略帶好笑地看著田福。
田福等不到下文,隻好低了頭,硬著頭皮問道:“那……她在家幹啥呢?”
翠花指了指東廂房,說道:“跟小明在那屋呢,說要做什麼毛筆,兩人在屋裏鼓搗一上午了。”
田福一愣,目光就落在東廂房那邊。
房門緊閉著,微風卷著雪拍著門板,發出唰唰的輕響,他卻覺得心裏極不是滋味。
那個吳明不就是個小孩子麼,上次見麵才跟荷花一般高,提上十幾斤東西就累得小臉煞白的,有啥好的?可是田福就是覺得,荷花對吳明不一般,這讓他心裏隱隱地難受。
進入冬天以來,因為不用上山采藥,荷花家裏又出了事,他已經好一段時間沒見到荷花了,可是此刻,明知道荷花就跟自己隔著一道門板,他卻不敢上前敲門。
田福自己也奇怪,他這是咋地了?小時候找荷花玩過那麼多次,也沒有不好意思過啊,現在他們長大了,他咋還不敢去找她了呢?
翠花見他站在雪地裏,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麼,站了一會兒又怕他凍著了,便說道:“福子,外頭冷,咱進屋暖和暖和吧。”
田福回過神來,張了張口想要拒絕,卻又沒說出口,低著頭和翠花進了屋。
翠花也不是小孩子了,隱約能猜到田福的心思,可是荷花是她親妹子,又跟吳明那麼要好,她又不好幫田福的。
所以她也不說破,隻是在爐子裏添了幾塊木柴,讓火燒得旺一些,讓田福烤著火,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田福也是半大小子了,坐在火爐邊竟然顯得比翠花還要高一些,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在爐子上烤花生榛子之類的零嘴,屋子裏飄散著濃濃的香味。
周氏和慶嬸抬頭看到這一幕,不由得都有幾分觸動。
慶嬸本想送了東西就回去的,快過年了家裏也有不少活呢,可是不知道怎麼了,她忽然就不急著走了。
兩人包完奶黃包,周氏讓翠花拿出去凍上,又挽留慶嬸和田福吃飯。
慶嬸推辭了幾下,見周氏態度堅決,隻好答應了。
年下家裏食材齊全,預備席麵也快,翠花照著荷花的法子做了魚頭鍋子,裏頭燉的豆腐粉條之類的,在鍋邊貼了一溜兒雜糧餅子,拿出一隻熏野雞切塊上鍋蒸了,又切了幾碟子香腸鹵肉,再用白菜木耳粉絲等拌了一盆涼菜,再加上幾樣鹹鴨蛋辣白菜之類的小菜,倒也擺上了滿滿一桌子。
讓慶嬸和田福坐下,翠花開了門衝外頭叫道:“杏花,荷花,小明,吃飯啦!”
杏花自不必說,聞見香味就跑出來了,翠花把給梅花單留出來的飯菜放在盒子裏,讓杏花送過去,再回來吃飯。
杏花都送飯回來好一會兒了,才見荷花和吳明嘻嘻哈哈笑著一起進了屋。
“娘——”荷花進了屋才發現有外人,忙笑道,“慶嬸,福子哥,你們啥時候來的啊?”
“來了好一會兒了,看你們忙著就沒叫你們。”慶嬸看見荷花滿臉喜色,笑著問道,“你們忙啥呢,這半天才出來?”
荷花揚起手上的一串物件,笑嘻嘻地說道:“嬸子你看,就是這個。”
隻見她手裏是幾根粗細不同的竹管,還有個小荷包。
“這是啥玩意?”不止是慶嬸,周氏和翠花也一頭霧水,不認識這是什麼。
荷花心情好,就給她們做示範。
“喏,這荷包裏裝著紙,還有小硯台小墨塊。這幾根,”她把竹管掰開,給大家看,“這是毛筆,有這幾樣東西,我寫字就方便多了!”
原來她最近研究藥妝,時常要用到筆墨紙硯,可是有時候她來了靈感,卻找不到合適的紙筆記錄,所以她時常泡在吳明的房間裏,隻因為裏麵經常有現成的墨和紙筆。但是古代的大毛筆她實在用著費勁,寫的又慢又累,吳明看在眼裏,就琢磨了幾天,給她做了更輕巧更細的小毛筆,又在七裏鋪淘了一個極小的硯台,這樣荷花寫字就方便多了,哪怕出門了臨時需要記錄什麼,也很方便,隻要找點水磨幾下就行了,這種小毛筆用墨少,既節約又方便。吳明還給用小竹管做了筆帽,寫完了字直接扣上竹帽,也不用擔心沒幹的墨汁灑得到處都是。
這裏除了吳明其他人都不認得字,更不用說寫字了,所以沒人能體會到荷花有多麼興奮。
雖然還是需要現磨墨,但是這個小毛筆用起來跟後世的鋼筆似的,她再也不用到處找大桌子鋪紙,再端著手腕寫字了。
以後有條件了再配個小墨水瓶,那就更方便了。
吳明又教了她寫簪花小楷,有前世的底子,又有了順手的毛筆,她進步神速,現在的字寫得越來越好看了。
所以荷花對這幾根小毛筆實在是愛不釋手,這可是大大地解決了她的難題啊。
聽荷花這麼解釋著,大家聽明白了就都笑了,也隻當是小孩子的玩意兒。
吳明在一旁安靜地微笑,絲毫沒有居功的神情。
田福看著荷花高興得兩眼放光,再看她身邊的吳明,一時間心裏有些堵得慌。
這小子雖然沒什麼力氣,可是人家書念得好啊,就比如這個小毛筆和小硯台啥的,他田福就想不到給荷花做。
一頓飯吃得熱熱鬧鬧的,田福卻食不知味。
臘月天黑得早,吃過了飯,慶嬸就說要回去了,周氏也不好強留,叫翠花去把剛凍上的奶黃包裝了半袋子,給慶嬸他們帶回去。
從荷花家裏出來,慶嬸和田福各懷心思,一路無話。
等回到家,慶嬸斟酌了半天,才對田福說道:“福子,娘問你個事兒啊。”
田福悶悶地應了一聲:“啥事啊,娘你說吧。”
慶嬸試探地問道:“你覺得……翠花咋樣?”
田福愣了愣,說道:“翠花姐?她挺好的啊。”
至於什麼地方好,他就說不出來了。
慶嬸看這個傻兒子實在是不開竅,隻好直截了當地說道:“那讓你娶翠花當媳婦,你樂意不?”
“啥!?”這下田福徹底回過神來了,頓時大驚失色,“娘,你說啥呢?我和翠花姐……咋可能嘛!?”
雖然翠花也是和他一起長大的,可他一直把翠花當姐姐看啊,從來沒有過其他想法!
慶嬸卻是一副很認真的樣子:“娘尋思啊,你年紀也不小了,該說親事了。不管外頭人咋說,那翠花是娘看著長大的,咱都知根知底的,她是個好閨女,對爹娘孝順,對兩個妹子也沒得說,長得好,幹活也麻利,將來會是個好媳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