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人雖然樸實,卻不是沒腦子,聽了這些話,不少人心裏就犯嘀咕了。
那有錢人家可沒幾個是好人,說不準梅花真是被冤枉的呢!
又有人想起上次田芳回來那富貴陣勢,還有連自己娘家都不待著,跟田大強家卻那麼親近,就更不願意跟田大強結仇了。
有那麼個有錢又潑辣的姑姑,誰願意得罪田大強的閨女啊?
田四奶奶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一時間竟不知道說啥才好。
要是她非要咬死這事兒吧,看田大強和兩個閨女的架勢肯定不會容忍自己這麼說梅花的,與其吵起來,還不如就這麼息事寧人得了。
再說梅花要是真的沒那事兒,自家孫女的親事也就不受影響了對不?
田四奶奶這麼尋思著,氣哼哼地不說話了。
這時老趙頭發話了:“別吵吵了,要是把豬嚇著了,那肉可就不好吃了!”
一句話說得人群三三兩兩地笑了起來,也是,大家光顧著看田大強他們,差點兒忘了殺豬的正事了。
於是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待宰的豬身上,院子裏漸漸恢複了熱鬧。
荷花扯了扯田大強,悄聲說道:“爹,咱回去吧?”
經曆了這麼一場,他們都沒了買豬血的心思。
再說,盆都摔碎了,還買啥豬血啊?
田大強臉色還不怎麼好看,沉著臉點點頭。
父女三人走出了鬧哄哄的院子,可是他們的心情都不太好。
今天還隻是個開始呢,以後他們在村裏的日子還不知會怎麼樣。
荷花倒不在乎別人的閑言碎語,隻是,梅花能受得住這些嗎?
快走到家的時候,田大強才沉沉地開口:“今兒這事兒,可別跟你們娘說,啊?”
周氏懷孕的月份越來越大了,前不久又動了幾次胎氣,如今家裏人都不肯讓她多操心。
就算田大強不這麼囑咐,荷花和杏花也不會把這種鬧心事跟周氏說的。
“哎,爹,我們記住了。”
荷花則看著田大強,忽然笑了。
“爹,你今天好威風啊!”
杏花一經提醒,也笑了起來:“對啊對啊,爹,你今天真厲害!”
想起剛才在老趙頭院子裏摔盆的情形,田大強無奈地搖搖頭。
“厲害啥啊,就是……聽見人家那麼說,也不知道咋地了,就忍不住了。”
田大強自己也想不明白,他咋忽然就衝動了呢?想到這裏,不由得覺得自己愧對兩個小閨女崇拜的目光。
田大強想不通,荷花卻隱隱明白了,心裏一陣竊喜。
看來自己調教老爹還是頗有成效的,田大強現在越來越像個頂梁柱了!
*
回到家裏,周氏和翠花正等著他們拿回來新鮮豬血灌血腸呢,見他們手裏空蕩蕩的,自然就問是怎麼了。
父女三人在外頭統一了口徑,隻說如今年關將近,豬血早都被人買光了,他們就沒買上。
周氏也沒當回事,倒是翠花細心,發現他們帶去的木盆也沒拿回來,杏花的臉上還帶著點兒淚痕,就悄悄把杏花拉到一邊,問出了什麼事。
杏花從小就把翠花當成靠山,在外頭一肚子氣也沒處撒,就一股腦把今天的事兒說了。
翠花聽得柳眉倒豎,氣得直跺腳,不過她現在也不是以前那個衝動的性子了,要不然鐵定跑出去收拾田四奶奶去。
“二姐,你別生氣了,我聽人說,四奶奶是因為她那個大孫女嫁不出去,才怨上咱家的,其實跟咱家沒啥關係!”杏花把在外頭聽到的話跟翠花說了。
翠花呸了一聲,氣呼呼地說道:“就她家那個大丫,長得黑不溜秋的,又矮又胖,跟個茄子包似的,能說上人家就怪了!還怪上我們了——”
她氣急了,聲音就不由得有點兒高,才說了幾句就聽見窗外周氏的聲音。
“翠花啊,你在屋裏吵吵啥呢?”
“啊?沒、沒啥!”翠花趕緊打住話頭,提高聲音喊道。
“沒啥事就出來吧,趕緊去把豆餡搗了,要不一會兒就涼了。”周氏說道。
翠花應了一聲,想了想又囑咐杏花:“這事兒別跟咱娘說,知道不?”
杏花忍不住笑了:“那是當然,我又不傻,再說剛才爹和荷花都囑咐過我了。”
翠花這才放心,轉身出門了。
這頭周氏雖然沒聽見姐妹倆說的是什麼,可聽到翠花後頭說的誰家閨女要說人家了,不由得觸動心事,看著翠花不免有些愧疚。
不是她這個當娘的誇自個兒閨女,這翠花長得好看,家裏家外的活計又都是一把好手,明明是個心靈手巧的閨女,咋就說不上親事呢?
本來翠花因為性格太潑辣就不好說親事,如今又出了梅花的事,隻怕更不好說親了。
周氏滿腔心事,卻又不好跟翠花說,包豆包的時候都不住地歎著氣。
跟她相比,翠花倒沒什麼感覺,如今家裏的事情多著呢,周氏懷著身孕,大姐要養身子,兩個妹子還小呢,家裏頭隻有她管事,所以她可沒心思琢磨自己的親事。
娘倆包了一蓋簾的豆包,翠花正要端出去凍上,就聽見院外傳來一個聲音。
“嫂子,嫂子你在屋裏麼?”聽聲音是個女子,可能是過年來串門的。
“娘,我出去瞅瞅。”翠花一邊說著,拍了拍手上的麵粉就出去了,“誰呀?”
“是我,田慶家的。”
“慶嬸來啦,快進來!”翠花見是慶嬸,笑著招呼道。
臘月天冷,慶嬸和田福都捂得嚴嚴實實的,再提著滿手東西,顯得越發笨拙。
周氏在門內打起厚厚的棉門簾子,把兩人讓進屋。
慶嬸和田福進了屋,翠花拿著小掃帚給他們身上拍了拍身上的浮雪,又接過娘倆的帽子和圍巾掛在牆上。
他們家住得偏遠些,這大冬天的,從村裏走過來可是費了不少勁。
周氏趕緊讓他們上炕坐著,慶嬸也不客氣,坐在炕沿上問道:“還有兩天就過年了,家裏的東西都預備好了吧?”
“差不多了,這不正包豆包呢,剛包完豆餡的,荷花出了個主意,還要包什麼牛奶餡的,呶,那邊就是她做的餡子,回頭包好了給你們送過去,留著過年吃。”周氏指著一盆散發著奶香味的餡說道。
翠花撲哧一笑:“娘,不是牛奶餡,那叫奶黃包。”
這也是荷花想出來的做法,她做好奶黃餡,然後讓周氏和翠花像包豆包一樣包起來,回頭蒸好了,跟後世的奶黃包一樣。
慶嬸看著忍不住讚道:“嫂子真是好福氣,幾個閨女都是這麼心靈手巧。”
說著又把她帶來的東西拿出來:“我今兒早上剛買了豬血,灌了不少血腸,我家就四口人,反正吃不完,就給你們送點兒。”
翠花聽了這話不禁微微一愣,想起杏花跟自己說的事兒,難道早上在老趙家發生的事,這麼快就傳遍了嗎?要不然慶嬸咋特意給他們送血腸呢?
她怕慶嬸說漏了,一個勁偷偷打量慶嬸的神情,見她沒有說起其他的話,才稍稍放心。
周氏不知道內情,見了血腸不由得笑了。
“你送來的正好,我正愁家裏血腸不夠呢,這下就夠吃的了。”
慶嬸叫田福幫翠花把東西送到倉房去,自己則洗了洗手,幫周氏包著豆包,兩人一邊幹活一邊嘮著嗑。
屋裏沒了孩子,周氏就忍不住把自己心裏的愁事跟慶嬸說了。
“弟妹,你說這可咋整啊,過了年,翠花都十六了……”她想起來就又是著急又是擔心,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慶嬸看她這樣子也難受,想安慰卻又不知道咋開口。
這幾個月她也幫忙打聽了,可那些像樣兒的人家,一聽說是田家分出去的二房的閨女,都搖著頭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