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聽說老趙家就是今天殺豬,他們就趕緊過去了。
這時候豬血可是緊俏貨,得早點兒過去買才行。
等田大強和杏花趕過去,才發現有人來得更早。
老趙家位於村頭,本就是人來人往的地方,今天他家殺豬,來看熱鬧的,買豬肉的,串門子的,院內外擠了老大一群人。
田大強帶著兩個閨女擠進人群,見老趙頭一家人剛抓了豬正要殺呢,忙說道:“趙叔,今兒的豬血還有嗎?”
雖然豬還沒殺,可是條凳底下已經放了好幾個空桶空盆了,估計早就有人來排著了,所以田大強才這麼問。
本是普通的一句話,可是旁人聽見他的聲音,喧鬧的場麵竟然有了片刻的沉寂。
荷花敏銳地發現,周圍的村民們在看見他們父女的時候,都往後挪了挪,似乎要跟他們拉開距離。
老趙頭抬頭看了他一眼,猶豫了片刻才說道:“是大強啊,你要買豬血啊?”
“嗯哪,這不要過年了嘛,孩他娘說要灌點兒血腸。”田大強沒有察覺到周圍的目光,笑著跟老趙頭說道。
老趙頭看了看旁邊的幾個人,說道:“那你等會兒吧,要是有剩的,就勻你一點兒。”
“哎,行啊!”田大強憨憨地應了一聲,領著閨女走到一旁等著。
荷花見周圍人都刻意跟他們離得遠遠的,衝著他們或者指指點點,或是交頭接耳,還有的扭過頭去假裝沒看見,心裏隱約猜到了什麼。
她也不管旁人,見老趙頭的小孫女正在圍牆底下玩雪,就走過去說道:“小妹妹,你吃不吃糖?”
小女孩一抬頭,見荷花臉上笑吟吟的,手裏捧著一把糯米紙包的糖塊,眼睛一下子就瞪圓了。
“嗯嗯,我要糖!我要糖!”小女孩眉開眼笑地接過了糖塊,她手小抓不住,一邊抓一邊往兜裏塞,一時間手忙腳亂的。
老趙頭雖然忙著,卻還分心注意著田大強父女,見荷花給自己小孫女拿糖吃,臉上的神色稍稍緩和了一點兒。
不管田大強家出了啥事,荷花這小丫頭還真是討人喜歡。
這時,人群裏忽然響起一個孩子的哭聲:“哇……我也要吃糖,我也要吃糖嘛!”
荷花下意識地抬頭看去,隻見那是一個約莫五六歲左右的男孩,正拽著身邊的老太太撒潑。
“我不管,我就要吃糖!”那小子一看就是個胡攪蠻纏的熊孩子,抓著老太太大喊大叫。
那老太太被孫子鬧得心煩,再看荷花正看著自己的方向,忍不住張口罵道:“你嚎啥?要誰家的不行,非要她家的?那樣的人家,你也不怕吃髒了嘴!”
她說的聲音很大,這院子裏本就因為田大強一家的到來變得有些安靜,這些話便清清楚楚地落在每個人的耳中。
人群紛紛看向荷花他們,雖然沒人附和那老太太的話,但是荷花能感覺得到,大家看向他們的目光都帶著或多或少的敵意和冷漠。
荷花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她站起身,正要走過去,卻聽見身邊傳來一個隱含怒意的聲音。
“四嬸子,你說這話是啥意思?我家是啥樣的人家了,咋就能吃髒了你孫子的嘴了?”
荷花吃驚地回頭看去,隻見田大強冷沉著臉,盯著那老太太不放。
這位憨厚老爹今天是咋了,咋忽然就強勢起來了呢?
連荷花都摸不著頭腦,旁人就更驚訝了。
田大強在小田村生活了快四十年,誰不知道他是個老實巴交的性子,別說跟人吵架了,連句難聽的話都沒說過。
田四奶奶一愣,隨即一張老臉就漲紅了。
“就說你家了,咋地吧?”她把孫子往身後一扯,嗓門更大了,“就你家大閨女出那事兒,十裏八鄉都傳遍了!丟盡了咱們村的臉!咋地,我說幾句還不行了?”
“我大閨女咋了?”田大強氣得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大聲說道,“我大閨女招你惹你了,你憑啥罵她!”
田大強能不氣嗎?梅花好不容易撿回來一條命,沒想到聽了村長幾句話就差點兒跳崖死了,如今村裏人還要這麼寒磣她!
田四奶奶一愣,張口就要說什麼,想了想卻又硬生生閉上了嘴。
她心裏更氣啊,前幾天她相中鄰村的一家富戶,想把自己大孫女嫁過去,可是親事沒成,她不尋思是人家沒看上自己孫女,反倒覺得就是梅花出了事,才連累了自家孫女。
不止她這麼想,村裏那些還沒說親事的閨女,尤其是田姓一族的,對梅花的事情都耿耿於懷。
隻是村長沒發話,他們也不好鬧得太過分,畢竟這事兒要是鬧大了,可是誰都討不了好。
田四奶奶越想越憋氣,看田大強一家怎麼看都不順眼。
“哼,還有臉說呢!當初人家送回來的時候可是說得明明白白的,你家梅花就是勾引主子才被打成這樣,她那是活該!”田四奶奶憤憤地吐了一口唾沫,一臉鄙夷,“她要是還有點兒羞恥心,就該掛條繩子自己吊死,免得壞了全村的名聲——”
“住口!”
“你說啥呢你?”
田大強和杏花姐妹忍不住了,同時出聲。
田四奶奶這話正好觸到了他們的痛處,梅花可不是尋死來著嗎?差點兒就死了!
田大強想到梅花死裏逃生的情形,一雙眼睛變得通紅。
“誰敢咒我閨女,我、我就——”田大強怒火中燒,一時間想不出該說啥,把手裏的空盆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這盆本是他們帶著要接豬血的,是個又厚又重的大木盆,此刻隻聽咣當一聲,被田大強直接摔得片片碎裂。
田四奶奶被田大強的凶樣兒嚇得一哆嗦,下麵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田大強雖然不善言辭,可是這動作表達的意思很明顯,誰敢詛咒梅花,他就跟誰不共戴天!
擁擠的院子裏頓時一片沉靜,隻有被綁在條凳上的豬發出陣陣慘叫,給這院子更增添了幾分淒厲的氣息。
這時,荷花開口了。
“四奶奶,你也一把年紀的人了,別聽風就是雨的,人家說啥,你就信啥?他說我大姐勾搭主子,就真有這事兒?你親眼看見了嗎?”她聲音清脆,目光依次看過神色不定的人群,“我大姐被他們打得奄奄一息,他是怕鬧出人命,才往我大姐頭上扣屎盆子!”
雖然她也不清楚內情,但是當著外人,她必須得維護梅花!
她這話一出口,在場的人臉色都紛紛變了。
田四奶奶還有些遲疑,但是聲音已經不像剛才那麼有底氣了:“那……我們憑啥信你的啊?你說她沒勾搭男人,就沒勾搭啊?”
荷花粉唇微掀,一臉不屑:“你要非得想說是我大姐的錯,那我有啥招兒?”
田四奶奶神色一滯。
相比之下,她當然更願意相信梅花是冤枉的了,那全村閨女的名聲就不受影響了啊!
杏花則在旁邊大聲說道:“咱都是鄉裏鄉親的,我家是啥樣的人,你們還不清楚嗎?我大姐差點兒就死了,你們還這麼逼她……”說著說著就哭了。
在場不少人想起梅花送回來那天的慘狀,也不由得麵露不忍。
再說了,田大強兩口子是什麼樣,他們在一個村生活這麼多年,還能不知道嗎?
這兩口子一個比一個老實懦弱,連客氣話都不會說幾句,家裏那三個閨女雖然潑辣點兒,卻個個能幹又懂事,從沒有聽說跟哪家小子勾勾搭搭的。
那梅花也是村裏人看著長到十歲的,完全就是周氏的翻版嘛,連話都不愛多說的小丫頭,會去勾引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