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父母,一邊是女兒,田大強和周氏夾在中間,想必是很為難的吧。
荷花覺得,自己家並沒有做錯什麼,如果真的依著田王氏他們,那梅花隻有死路一條,自己也早就被賣到縣裏當丫鬟了。
周氏背過臉去不說話,田大強倒還好,聞言向荷花笑了笑。
“爹沒事兒,荷花你多吃點兒,啊?”
他都經曆過這麼多事兒了,田根發和田王氏對他怎麼樣,他都沒啥感覺了,反正已經分出來了,他做到自己該做的,父母那邊就任其自然吧。
荷花見田大強似乎真的沒放在心上,倒是暗暗鬆了口氣。
她沒有看錯,田大強真的越來越不一樣了呢。
周氏卻在一旁抹了把眼睛,低聲說道:“這大過年的,爹娘是真不打算讓咱們進家門了麼……”
她是個以家庭為重的女人,否則也不會為了田家忍氣吞聲那麼多年了,所以這次被家族驅逐,對她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
再說,田家若是真的不認他們了,她的四個閨女可咋辦,往後還能說上好人家嗎?
周氏的抽泣聲讓剛剛緩和的氣氛再次凝重了起來。
這時翠花等人也進屋了,見周氏輕聲哭著,田大強又沉著臉不說話,都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周氏把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想到這個未出生的孩子,將來能不能上田家族譜都難說,更是悲從中來,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這幾個孩子,往後可咋整啊……”
荷花姐妹幾個見她難過,正要開口勸慰,卻聽見一個輕輕的聲音響了起來。
“爹,娘。”
荷花抬頭望去,隻見不知何時,梅花已經站在了門口。
“是……梅花啊?”田大強的聲音裏透著震驚。
“大姐,外頭這麼冷,你咋出來了?”翠花著急地說道。
周氏趕緊擦幹眼睛,轉身看著梅花:“梅花,你身子骨還沒養好,咋出來吹冷風呢?快去炕頭暖和暖和。”
梅花看著一屋子親人的目光,有憐惜,有心疼,有緊張,心裏不由得湧出一陣暖流。
這就是她的家人,可親可愛的家人啊。
她看著周氏微微發腫的眼睛,走過去握住了她的手:“娘,我好多了,今天過年,我總得出來跟大家吃個團圓飯吧?”
看著大女兒溫柔的笑容,周氏使勁眨了眨眼睛,才把眼底的淚意壓了回去。
“哎哎,好閨女,隻要你能好好的,就比啥都強……”周氏哽咽著,緊緊地攥住了梅花的手。
這個失而複得又差點兒得而複失的大女兒,最讓她這個做母親的心疼了。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堅強起來,不管老田家那邊咋樣,她這個當娘的,必須要保護自己的孩子!
翠花趕緊推著她上炕:“大姐,你坐這兒,這兒最暖和。”
荷花則撿了幾個熱乎乎的豆包端過去:“大姐還沒吃飯吧,這豆包可甜了,快趁熱吃。”
吳明望著梅花,微微笑著,叫了一聲:“大姐。”
梅花看著他,笑著點點頭:“噯,你是小明吧,聽說你的書讀得特別好。”
吳明一臉謙虛:“大姐過獎了。”
梅花招手叫他過去:“過年了,我這兒也沒啥好的,給你做了個書袋,你看看咋樣?”
這讓吳明十分意外,他看了眼荷花,見荷花衝自己點頭,便走到梅花麵前。
梅花拿出一個繡著狀元及第圖案的淡青色書袋,遞給他。
吳明捧著這份意外的禮物,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嗯,做得真好看,謝謝大姐。”
梅花向他笑了笑,又轉向眾人。
“爹,這是我給你做的棉手套,這是給娘的抹額,天冷了戴上,免得被風吹了頭,過陣子坐月子的時候也好戴。”梅花把包裹裏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還有給妹妹們的手帕子,大姐沒啥好東西,隻能做點兒針線活,你們看看喜歡不喜歡?”
周氏看著梅花拿出這麼多禮物來,人人都有份兒,剛剛咽下去的眼淚又要奪眶而出。
她一臉心疼地握著梅花的手,說道:“你身子還沒好利索,又勞神做這些幹啥啊?要是傷了眼睛可咋整?”
梅花溫柔地笑道:“娘,我好多了呢,這點兒活計不算什麼,比在府裏……比以前的活計輕省多了。”
大戶人家的針線丫鬟哪是那麼好做的,府裏上上下下那麼多主子,還要預備給主人家送禮和賞人的,做的活更多,相比之下,這幾個帕子和書袋什麼的都不算什麼了。
周氏手裏拿著一個小小的紅肚兜,見上麵繡的是劉海戲金蟾,顏色鮮亮又活絡,明顯是給肚子裏還沒出生的孩子準備的,不由得百味雜陳。
欣慰她如今針線出色,又心疼梅花從前吃的苦,又想起她百般不易,還這麼體貼細心地給家人準備禮物,眼淚更是止不住了。
荷花看在眼裏,忍不住說道:“娘,你咋又哭了呢,今天可是年三十啊,你還老跟我們說過年不興哭呢,自己咋還哭呢?”
過年的時候講究可多了,要是有人哭著過年,這一年可都不會高高興興的了。
周氏一經提醒,趕緊擦幹了眼淚:“啊啊,娘不哭了,娘這是高興,這是高興的……”
荷花扯了翠花一把,故意擠上前去:“大姐,哪塊帕子是給我的啊,快給我瞧瞧。”
翠花會意,也趕緊說道:“對對,還有我們的呢!”
梅花知道她們是想分散周氏的注意力,不讓她總想那些傷心事,便笑道:“看把你們幾個急的。”
說著便把各人的手帕拿出來,遞給她們。
翠花的是一條繡著花鳥相戲的粉綠色帕子,綠葉繁茂,花開燦爛,再配上靈動的飛鳥,十分鮮豔亮麗。
杏花和荷花則各是依著名字繡的,杏花粉白淡雅,花團錦簇,活靈活現。荷花含苞待放,水靈粉潤,令人見之忘俗。
荷花是早就見識過梅花的手藝的,其他人則發出一陣陣讚歎。
“大姐,這真的是你繡的嗎,實在太漂亮了!”杏花翻來覆去地看著帕子,滿臉都是愛不釋手。
她手笨,針線活更是連周氏和翠花都頭疼,如今看了梅花的手藝,自然滿心都是羨慕。
梅花抿嘴笑道:“是啊,杏花想學嗎?大姐可以教你——”
話還沒說完,杏花就把腦袋搖成了一個撥浪鼓:“不要不要,我還是算了吧,我這手笨得跟豬蹄子似的,實在學不來啊!”
一句話把全屋的人都逗樂了,翠花更是一邊笑,一邊恨鐵不成鋼地點她的額頭:“你這個笨丫頭!”
杏花揉著被點的地方,理直氣壯地說道:“本來就是嘛,你教我這麼多年了,還不知道我是啥樣兒的?”
翠花聽了也無話可說了:“行了行了,我也不說你了,我看你是除了吃,啥也學不會!”
提到吃,杏花的眼睛就亮了:“哎對了,咱時候包餃子啊?”
“包,咱現在就包!”周氏看著笑鬧不斷的孩子們,滿眼都是笑意。
還是荷花說得對,管他外麵啥樣呢,咱關上門,照樣兒過自己的好日子!
*
因為攢的錢大部分都用來給梅花看病了,所以這個除夕並不如荷花之前期望的是個富裕的肥年,但是她卻不以為意。
在她看來,賺再多的銀子,也不如一家骨肉團圓,坐在一起吃年夜飯更好。
很顯然,家裏其他人也都是這麼想的。
除夕的餃子是大家一起動手包的,所以形狀可謂是千奇百怪,周氏包的餡大皮薄,梅花的小巧精致,翠花的則是嚴格標準的元寶形狀,杏花的餃子又大又胖卻倒在蓋簾上站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