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氏頓時鬆了口氣。
寧芳說要把南湘兒留幾日,那到底是幾日呢?
說三五日也行,十來日也可,反正拘到高文秀離開京城,再放她回去。她也興不起風,作不起浪了。
就算寧懷瑜有想法,也委實鬧不起來。
畢竟堂堂王府,留個親戚養病,難道還能說委屈了南湘兒嗎?又難道說,你寧懷瑜家裏條件竟比王府還好?
這個啞巴虧,寧懷瑜隻好咽了。
可南湘兒頓時不幹了,“我又沒病,才不要留在你家!”
寧芳瞟她一眼,越發氣定神閑,“看表姐這心浮氣躁,目赤生火的樣子,顯是病著,脾氣不好。大娘你先回去吧,表姐留在我這兒,也不必操心。”
梅氏笑著應承下來,再次告退,南湘兒可真心慌了。
“不許走!我說了我沒病,就是沒病!我要回家,回家!”
梅氏對她積怨已久,此時既有寧芳撐腰,忍不住出言譏諷,“大姑娘有沒有病,可不是您說了算,得大夫說了算。再說您在京城哪裏有家?左右不過是寄居在親戚家罷了。真要回家,您是要回南昌府麼?”
若說南湘兒對寧芳,尚有三分忌憚,對著梅氏可是百無禁忌,當即惱了。
“你這賤人,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成天不是擺著個寡婦臉,就是做出個窮酸相。哼,想借刀殺人趕我走?做你的千秋大夢!回頭我必要舅舅休了你,回你那窮酸娘家哭去吧!”
梅氏給罵得麵紅耳赤,氣得手直哆嗦,“我好歹也是你的長輩,你嘴裏不幹不淨罵的是什麼?再說我為寧家生了長男,又侍奉過公公過世,誰敢休我?”
南湘兒冷笑,“如今舅舅姓寧嗎?他姓鄒!再說你兒子姓鄒嗎?他還在金陵,跟著寧家人過活呢!”
梅氏給踩到痛處,還真不敢怎樣。
分家的時候,寧四娘態度堅決的表示過,幾個孫兒孫女她是一個也不會放的。
寧懷瑜以後生的兒女,盡管姓鄒。寧紹棠日後成親生下的兒女,也可挑幾個孩子姓鄒。但寧紹棠卻不能改姓,得留在寧家,就算是頂替寧懷瑜,在寧家留下一脈。
這要求不僅合情合理,更合乎禮法。
寧懷瑜畢竟受過寧家養育大恩,不可能說走就走,留下兒子代他侍奉嫡母,世人才不會說他忘恩負義。
所以分家之後,梅氏也很想再生個兒子,好繼承家業。寧懷瑜也知道嫡出的重要性,在她房中留宿頗多。
可梅氏到底上了年歲,多年未曾生育,越想懷就越是懷不上。
就為了這事,寧懷瑜對她近來也是頗多怨言。
此刻南湘兒拿此事踩著梅氏,除了把她氣得眼淚汪汪,梅氏還真沒有招架之力。
寧芳看著心中直搖頭,冷聲道,“如今嫡母還在,縱大伯要休妻,也須得問過祖母一聲吧?沒個說,哪家外甥女叫舅舅休妻,舅舅就休了的。那樣舅舅的官聲還要不要,表姐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梅氏一下止了眼淚。
對啊!
她怎麼那麼傻?就算寧懷瑜改了姓,可到底寧四娘占著嫡母的名份。隻要寧四娘不同意,他怎麼可能休得了妻?
況且休妻總要七出之條吧,她又沒做錯事,憑什麼休她?
梅氏一下腰杆又挺直了,恨恨的瞪著南湘兒道,“大姑娘真是操的好多心!連長輩的家務事都要管,不過這世上從來隻有勸和不勸離的,象你這樣勸離不勸和,也不知是從哪家學來的歪理!”
南湘兒眼看壓製住了梅氏,誰知又被寧芳輕鬆破解,那份憋屈,簡直慪得她要吐血。
於是說話也過不得腦子了,氣鼓鼓道,“管我學的什麼道理,總之我要回去了!明兒宜華公主還請了我去她府上賞花,八皇孫也會去的,耽誤了事兒,你們擔待得起嗎?”
她轉身要走,可身後卻傳出寧芳冰冷的聲音。
“關門!”
視線陡然一暗,原先也沒見著有多少下人的,此刻卻不知從哪裏湧出來。
隨著寧芳一聲令下,悄無聲息的不僅是把出去的大門,連同旁邊的側門,以及窗戶都全都關上了。
這下子不僅南湘兒慌了,梅氏也有些忐忑。
“王妃,我,我還沒出去呢……”
可寧芳的臉,已經徹底冰了下來,“她跟宜華公主,還有八皇孫,時常來往?那大伯呢?”
這種事,就可大可小了。
但凡是跟皇家沾邊的事,尤其是在如今這樣敏感當頭,寧芳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不弄個清楚明白,她是一個也不會讓她們離開。
看她神色有異,梅氏忙忙解釋,“這事我實在不知,也從不知老爺和宜華公主與八皇孫有沒有來往。不過想來,應該是沒有吧。因為家中送禮開銷,從來沒有過那邊的禮金往來。”
她以為,寧芳是因為跟宜華公主及八皇孫不和,所以才對此事特別關注。
但寧芳也不解釋,隻看向南湘兒。
梅氏不知情,但並不表示寧懷瑜沒跟這些皇孫公主勾結,否則南湘兒是怎麼跟人搭上線的?
而南湘兒,跟梅氏想法一樣。都以為寧芳是跟宜華公主及八皇孫有舊怨,才突然翻臉。
看把寧芳氣到,她心中還頗為暗爽,甚至略帶得意的炫耀起來。
“就算我不靠著舅舅,也一樣能結識貴人。你別不信,上回我去給柳夫人講解佛法,得了一筐好秋梨。回來時恰好路過宜華公主府,她家的丫鬟正為買不著好秋梨在哭,我便順手送了她。前兒宜華公主就給我送了張帖子來,說是八皇孫送了她幾盆好菊花,約我去賞。連高大人聽了,都讚我伶俐會辦事!”
看她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寧芳倒是信了。
姐妹一場,她自然知道,南湘兒是最討厭吃梨的。所以拿著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去做順水人情這種事,她可是拿手無比。
至於她去到宜華公主那裏,會說什麼,那還用說嗎?
不過好在她還沒去過,事情尚有可挽回的餘地。於是寧芳臉色略緩和了些,忽地換了話題。
“前兒收到劉夫人來信,原來自南老太太過世後,南家分了家。劉夫人想著公婆年事已高,便想接表姐回去,一家團圓。表姐素有孝名,自然不會推辭。我便作主,即刻派人送表姐返鄉吧。”
南湘兒一下愣了,梅氏也聽住了。
如今寧芳不要南湘兒養病,竟是要送她回南昌?
這,這可太讓人喜出望外了!
寧懷瑜做了京官,是不能隨意請假走動的。他又不象寧懷璧,為了給嶽母奔喪就肯自斷前程。
此時若把南湘兒送歸南昌,隻怕十年內,他都是沒法子回去相見。而等到十年之後,天知道又變成什麼樣子了?
梅氏當即痛快應下,還附合道,“這一家團圓,本是好事,我們就算舍不得大姑娘,也隻好送你回去了。”
可南湘兒卻聽得懵了,厲聲喝問,“你們說的是誰?姓劉的又是誰?我爹娘早死了,她憑什麼管我?”
梅氏訝異道,“大姑娘你怎麼忘了?你父親續娶的繼母就姓劉啊,我記得她還給你生了弟弟的。”
寧芳慢悠悠的補充了幾句,“自舊年母親帶你回去奔喪,這些年和劉夫人可未曾斷了聯係。表姐一向聰穎,你弟弟勤哥兒讀書也十分伶俐。你母親劉夫人和祖母賀夫人還商議著,等他再大上幾歲,讓他去金陵遊學,正好也能讓大哥哥幫著照拂一二。”
“哦,對了,你家那位叫賀純的表哥,如今在江寧軍中謀了個差使,離著金陵也不遠。上回咱家老家的七叔出去販貨,遇到暴雨,虧得遇到賀表哥帶人幫忙,才保住貨物。後說起也算是親戚,倒是親熱得很呢。”
南湘兒猛地記起,刹時臉色就不好看了。
寧芳能這樣對南家之事娓娓道來,可見這些年,夏珍珍與劉氏真是互有往來的。
如今要是劉氏真用繼母的身份來壓她,她還真是一點辦法沒有。不過劉氏真會讓她回去?南湘兒不信。
“王妃不必在這裏信口開河,當年我離開南家,是曾祖母同意了的。怎麼如今曾祖母一過世,就要把我送回去?這樣出爾反爾,不怕人笑話你們寧家不守信用麼?”
寧芳忽地抬眼,雙目如電,“表姐可真有意思,用得著的時候。你就是寧家大小姐,我們皆是你的弟妹。如今用不著了,就成了‘你們寧家’。既然知道你姓南,我們姓寧,這南家的姑娘,豈有在寧家賴一輩子的?”
南湘兒給揭破傷疤,又羞又怒,“什麼寧家?我如今隻在鄒家!你想擺布我,做夢!”
哈!寧芳冷笑出聲,“那請問,從前的南老太太是把你托付給了鄒家,還是寧家?表姐要不要回去南昌府,找幾個人來京城與我對質?”
南湘兒蠻橫道,“任你說破嘴皮子,總之我是不會走的!你若要強逼於我,我就出去說,你英王妃仗勢欺人,連個出了家的表姐都不放過。就算你不怕毀了名聲,我就不信整個英王府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