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葭來了,又很快走了。
躲在後院的畫眉,數次想出去見見念葭,求她幫自己說說好話,可數次卻又自慚形穢的不敢邁腳。
從前都是一樣的丫頭,甚至她還瞧不起念葭來著,可如今人家已經是堂堂六品官夫人了。衣飾華美,出入也是有丫鬟婆子跟著的。
可她算什麼呢?
二姐兒當真就那麼絕情,不管她了嗎?
寧芳真沒心思惦記一個小丫鬟。
得知外祖母病了,寧芳即刻命人把王府令旗和公文送回寧家。
好在如今英王府正式襲爵,也不必求人,此事直接自家就能辦了。唯一討厭的是,得要一份經過王府長史蓋印的公文。
辛升乾難得有件正經事做,頓時擺起譜來。也不顧那日被弄得中暑,如今還沒養好的虛弱身子,找了理由拖脫。
“到底不是自家事,豈可輕易動用王府印信?”
得了回報,寧芳很是惱火,偏又不願如這老賊的意,給他送金銀美婢。想想湊到歪在榻上看書的程嶽跟前,說出個小計策。
“我選個漂亮丫鬟,捧著金銀去到他跟前,等他以為我要賞他,蓋了章,我便再把人和東西收回來,你看怎樣?”
程嶽翻書,頭也不抬的反問,“你自己覺得呢?”
寧芳略猶豫,老實道,“我就是不知會不會替你得罪人,所以才問你一聲。”
她是小女子,出爾反爾也不怕,可要是被辛升乾非說成是程嶽的意思,那就不大好了。
可程嶽伸指彈了她額頭一記,冷聲道,“你還怕得罪他?簡直笑話!”
說完他也不再解釋,隻把趙同叫了來,直接把事情交給他了。
趙同大喜!
樂顛顛的就捧著公文去了。
時間不長,他就空著手回來了。故作低調的把拂塵一甩,掩飾不住得意道,“公文已經蓋好,怕王妃著急,我讓小安子和令旗一起先送去寧家了。”
這麼快?
寧芳微驚,這老太監居然比她還有臉麵?
程嶽揮手,讓趙同退下,這才望著他的小王妃恨聲道,“這裏可是英王府!你這王妃想在府裏橫著走都沒人敢攔。你幹嘛還要好聲好氣的去跟一個小小長史商量事情?就算章是朝廷發給他的,可在王府的地盤上,你讓他蓋他敢不蓋嗎?你還跟他玩什麼心眼子,那是下人才幹的事情!你當王妃的,隻管把事情吩咐下去。就算沒有趙同,便是交待給看管長史的老莊,他都能妥妥當當的給你把事情辦了。要不你以為他這些天會那麼老實,窩在院裏養病?”
寧小王妃給難得說這麼多話的王爺罵得灰頭土臉,如夢初醒。
“這,這就是傳說中的一力降十會?”
如今她在王府,拳頭最大。所以大可不必看人眼色,若有人不服,打到他服就完了。
程嶽挑眉,他這小王妃,人雖然軟糯了點,但好在聰明,尤其領悟力極強,所以他也不介意多指點幾句。
“區區長史才幾品,你幾品?跟他鬥,需要你動手嗎?君子動口不動手。能交給別人辦的事情,你幹嘛非自己操心?”
寧芳聽出那言下之意,啊地一聲,繼續反省。
“就好比這些宮裏來的太監宮女,我因不熟,也不敢放心使用。宮女們便打散了分到各處,太監們就這麼冷眼擱著。但趙同既然一門心思圖表現,不如索性提拔起來,底下要怎麼彈壓便是他的事了。彈壓不住,自然有人冒出來頂替。方才是王爺第一次交待他差事,不管用什麼手段,他必是要辦成的。而我接下來,也不必賞他,隻要再繼續對他‘委以重任’便是了。可是也不是?”
看她反省得挺徹底,程嶽神色好看了許多。
“家生子確實和太監們不一樣,但人心總是一樣的。這些宮女太監裏,很可能有宮中派來的耳目,但下人裏難道就沒有嗎?就連皇宮都一樣有各個大臣家的探子,所以很沒必要想太多。把府裏最要緊的東西看牢,其餘的人,該怎麼用就怎麼用。”
寧芳明白了,卻又撅起小嘴不滿嘟囔,“你既早知道,怎早不教我?”
程嶽道,“若我一早教了你,你還有現在這樣印象深刻嗎?”
他說不出口的是,一早他也沒想到寧芳願意幫他把家擔起來,所以不想給小姑娘太大壓力。如今看她做的好,他的要求,才會越來越高。
好吧,寧芳認錯了,而她認錯的方法就是,“我今兒的大字再多寫一篇!”
程嶽道,“你先別忙著這個,倒是去把給你舅舅家的禮物先打點出來。別的就算了,去看看庫房裏有沒有老參,多拿幾枝。再正經下個帖,請他們明晚來府上做客,你爹也一起請上。算踐行了,回頭我也見一見。”
寧芳感動了。
他主動表示願意見舅舅們,便是答應替他們辦事了。
雖大舅舅夏明啟極力攔著,但寧芳如何看不出四舅舅的別有所求?畢竟是親戚,真能不管麼?若一味裝傻,讓大舅舅媽當壞人,寧芳也不忍心。
小狗腿一感動,頓時忘了額上的痛,又撲上前賣乖,“那怎麼好意思?要是我舅舅提些不好辦的事情,你可多包涵。”
程嶽沒客氣,將主動送上門的小臉揪了一把,“你以為他們真敢跟我說?要說也是找你才是。我先給你打個底吧,若你舅舅想要捐官,七品以下都可以應承。”
寧芳大驚,“捐官?那,那也行?”
在她的想象裏,舅舅們能提出最厚顏的事情,無非就是因夏存儉的成功,也想給自家子孫花錢買個功名了。
可程嶽卻道,“科舉之路不是那麼好走的,你外祖家也算是富了三代,才供出一個。還是自己肯用功,且你爹肯幫忙的緣故。與其花錢給子孫買個秀才功名,倒不如直接給他們自己捐個官身。這點子門道我們王府倒有,隻是要給誰,你得先有個盤算。”
這也是程嶽的一點小私心。
寧家詩書傳家,最好不要沾上買賣功名。就算事情是王府辦的,但他們作為姻親,難免名聲不雅。所以為了王妃娘家的聲譽,他才願意去辦更難的捐官。
可寧芳想了半天,卻是苦笑,“你這還真給我出了個難題。若論親厚長幼,定是給大舅舅最合適。可真若給了他,四舅舅必要爭的,且大舅舅也會謙讓。可要給了四舅舅……”
寧芳委實不甘心。
這個舅舅,雖然對她也不錯,但為人還是略勢利。一下子把他提起來了,若上頭沒哥哥壓著,隻怕他那眼睛都能長到頭頂上!
程嶽這回卻不肯教她了,“那是你的事,自己琢磨去。”
於是,剛剛歡喜起來的寧小王妃又犯愁了。這可怎麼辦呢?
可家裏,還有一堆事兒等著她。
程嶽雖說府裏人參藥材任她拿,但寧芳卻覺得不能如此。
這府裏又不止他二人,她不能不顧及兩個嫂子的感受。
所以上等人參隻拿了兩枝,中下等的數量多,倒多拿了些。畢竟外祖母的年紀已經擺在那兒了,若有用,皆能用上,若無用,拿再多也沒用了。
又叫餘遠誌配了幾副老人用的吊命湯藥,興許到時還能用上。
見她如此準備,管針線的仙鶴便猶豫著提了一句,“那要不要奴婢再準備幾件大衣裳衝一衝?”
那就是壽衣了。
就算夏家早有準備,但王府賞的,豈能跟外頭一樣?
寧芳歎道,“你有心了,若來得及,就備著吧。”
仙鶴道,“我去找針線房的何媽媽,趕上一天一夜,就能做兩件外頭的大衾出來。再煩孔雀姐姐調幾味香料,縫幾床被子,便齊全了。”
寧芳想想,卻又交代一句,“若是忙得過來,便一樣料子做兩份。外祖和外祖母伉儷情深,瞧著成雙成對的東西,才更歡喜。”
都這把歲數的老人家了,收些晚輩孝敬的壽衣壽被並不是忌諱之事,反是兒孫的孝心。許多老人還喜歡拿出去顯擺,尤其夏老太公豁達,更不會介意。
仙鶴剛剛領命而去,杜鵑卻又來報,福慧郡主來了。
這是來賠罪的吧?
那日這樣得罪自己,隻要謝家不是想徹底跟英王府交惡,必是要派人來道歉的。隻沒想到,把福慧郡主親自逼出來了。
寧芳心下了然,但還是命趙同和幾個太監迎了出去。既然這老太監愛表現,給他些機會也無妨。
寧小王妃還是很能活學活用,舉一反三的。
等福慧郡主進門時,看英王府一堆婆子太監浩浩蕩蕩前來迎接,臉上略好看了些。
她也沒想到,那日隻不過是指責了寧芳幾句,回頭卻生起那樣大的一場風波。後來她連酒席也沒臉吃,趁著新娘子出門的空檔,悄悄躲了回去。
好在婆婆回來後,倒是沒在丈夫及謝老大人跟前告狀,福慧郡主以為僥幸躲過一劫,還送了對鐲子給小姑謝三娘示好。
誰知昨晚母妃卻打發了心腹姑姑來府,叫她趕緊去賠禮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