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子不僅皇帝吃驚，就連對康王極為信任的太後也吃了一驚。
“阿炎你竟然離開大軍孤身回來？”
康王垂下頭答道：“稟皇祖母，倒也不是，孫兒還帶了父皇賜的四名鬼衛，還有一名家將，是燕青借給孫兒的。”
這孩子竟然既沒帶大軍，更沒帶自己的人手？這不是自投羅網這是什麼？
太後看著康王略顯狼狽的模樣，不知不覺就流下淚來，連連點頭：“好，好，好，到底哀家沒白疼你一場！你是個好孩子！”
皇帝的臉色也緩和了些，默然片刻，道：“傅振傑呢，滾出來見朕！”
傅振傑無聲無息地出現，行禮，並不說話。
齊煥從角落裏鑽出來，走到皇帝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方才得到消息，康王麾下征南軍剛到百裏城，暫由由先鋒張寶和張胡燕北幾人共同執掌兵權調度，正向上京城趕來。還有，皇上，奴婢已經查明，方才是康王帶著傅大人和燕青的家奴燕南闖宮，和宮中侍衛發生了衝突，那燕南現在還跪在外麵，已主動繳了武器。”
皇帝不動聲色地聽著，目中的神情緩和許多，看著康王的眼神複雜難明。
“傅振傑，你來說說，怎麼回事。”
傅振傑行禮，開口說話，聲音平淡不緊不慢：“稟皇上，娘娘，臣奉皇命保護康王殿下，殿下於八月初九日下午得到消息，聽說皇上病重不起，初十淩晨，康王將征南軍托付下屬，帶著臣與燕南日夜兼程返回上京，路上行了一日一夜，半個時辰前回到上京城，直接來了宮中……”
說到這兒，傅振傑抬頭極快地瞥了大殿中某處一眼，眼神微微一凝，幾息之後，他移開目光，若無其事地繼續稟報。
傅振傑說話語氣平淡肅正，將客觀事實娓娓道來，並不添加任何個人主觀言論，待他說完，皇帝默然半晌，微微揮手示意知道了。
傅振傑微一施禮，再次陷入殿內陰影中。
方才傅振傑所注視的位置附近，殿頂梁上藏著的富貴出了一頭冷汗，心內暗驚。
這家夥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他方才那一眼淩厲又危險，該不是發覺自己了吧？幸好來的時候帶了隻老鼠，哼哼，不然的話，現在怕是已經鬧起來了。
那隻灰色的小老鼠在不遠處的梁上戰戰兢兢地爬過，灰塵簌簌。
富貴的目光掠過小老鼠，落在康王身上。
富貴也不得不承認，這沒出息的皇帝懦弱無能耳根子又軟，卻偏偏生了個好兒子。
能幹倒不說了，康王再能幹也不如自家寒哥兒能幹，但這份幹幹淨淨的孝順對於一名皇子來說，卻是極其難得的。
在這種時候撇開麾下精兵軍隊孤身入京探病，若不是真孝順，那就是真傻。
從康王收複失地直搗黃龍打了無數勝仗的事情來看，康王顯然是前者。
嘖嘖，康王這是真孝順啊。生於帝王之家，有這份孝順可算難得。人們對於美好的品德總是有好感的，富貴自然也不例外，他心下感歎一番，舒服地靠在梁上。
有些感覺靈敏的人對於目光也有一定的感知力，富貴不敢再次盯著殿中人看，他擔心會像方才一樣，被傅振傑感覺到。
皇帝沉默良久。
他也不是傻子，富貴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得到。
剛才發怒隻是因為不知康王的具體情況，如今知道大軍還在路上，而康王已孤身前來，那擺明了康王為了他的病已將自身安危置之度外，一心隻有生病的父親。
皇帝手指輕輕地叩著案幾。
這個打小病病怏怏養在宮外的兒子，卻是最在乎他的一個，那些平日裏說著好聽的兒子和嬪妃，這時候卻都不知哪兒去了。
皇帝不說話，其它人也不敢出聲，太後淡淡地看看皇帝，再轉頭看看康王，眼裏的意思很明顯。
大殿中寂靜無聲，康王的呼吸逐漸變得悠長，頭像雞啄米似的一頓一頓，忽然身子一傾，朝前麵倒了下去，又猛地驚醒，雙手支地跪穩當了。
“兒臣失禮！”他誠惶誠恐地說。
皇帝見康王如此，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阿炎起來坐著吧，瞧你累得那個樣子，朕沒事的。”
皇帝這一笑，大殿中氣氛立即變了，太後也欣慰地笑，明珠笑著上前攙康王起來。
康王再次對皇帝和太後行禮，站了起來，又朝著玉竹微微一禮。
玉竹嚇了一跳忙不迭地側身避開，康王這是要做什麼？
康王在皇帝和太後麵前給她行禮，雖然隻是半禮，可她也受不起啊，這不是給她招嫉恨呢嗎？
“蕭炎身為人子不能在父皇跟前侍疾，玉大夫妙手治好了父皇，蕭炎在此謝過玉大夫。”
這樣啊，這家夥倒真是個孝順的。
玉竹側身避開不受他的禮，認真回禮低聲道：“此乃臣女份內之事，皇上洪福齊天，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即便沒有玉竹，也定然會安然無恙。”
這話說得中聽，太後和皇帝眼中齊齊露出讚賞之色。
富貴差點從梁上掉下來，他滿臉隻寫著佩服兩個字。
他以前怎麼沒發現，玉竹這丫頭竟然也會睜眼說瞎話！
若沒有玉竹這一手神乎其神的醫術，皇帝即便一時不死，也是絕對醒不過來的！
康王一時也有些無語，顯然他也沒見過這樣的玉竹，他不再說話，默然立在一旁。
皇帝向太後問了問宮中這幾日的情況，隨著太後的述說，皇帝臉色愈來愈是難看，又向夜自寒問了朝臣和外麵的反應，夜自寒如實答了，這讓皇帝更是惱怒。
病了幾天並沒影響到皇帝的威儀，相反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氣勢更足，一時間大殿中頗有些風雨欲來之感。
“查吧！”皇帝道，聲音低沉卻有力，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這宮中和朝中的齷齪，也該認真的查一查了。”
梁上的富貴撇了撇嘴，他了解皇帝的性子，對此很不以為然。
老子倒要看看，真查出皇後做的事，你這粑耳朵能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