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殘廢

鬱竹不知道玉仕文的心理活動,她扶著田治輝已經走了出去,離玉府大門還有幾十米遠時,就聽到大門口隱隱有爭執聲傳來。

說是爭執聲也不全對,因為從始至終隻有一個人在說話。

“……不是,這個時候府裏正是多事之秋,你出去幹什麼?”

“我要出去……”

“你還嫌咱府裏事不夠多啊?出去讓外麵的人取笑咱府裏是吧?”

“……”

“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要給老爺和少爺添堵吧?我知道了,少爺生病你這是幸災樂禍,想出去宣傳一下?”

“……”

“我說你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呢?四五十歲的人了,認清楚自己的身份行不?該不是打算出去找喬禦史邀功領賞吧?”

“喬禦史……他怎麼了?”

鬱竹扶著田治輝走近了大門,兩人同時看清了爭執的雙方。原來是一個畏畏縮縮,佝僂著腰的老頭兒要出去,門上守門的家丁攔著不許他出去。

“你說你還裝傻!喬禦史把咱們老爺告了!你真不知道這事?那條瘋狗見誰咬誰,竟然咬到咱家老爺身上,少爺的病也是因為他咬著不放才變成這樣的!”

那家丁對旁邊的另一個家丁說:“你看看你看看,這老家夥,他還假裝不知道喬瘋狗!咱們老爺還是心太善了,任著這老家夥裝瘋賣傻的胡來!”

幾個家丁哄笑起來,一個上些年紀的家丁搖了搖頭,退開幾步不看這邊。

田治輝這時已經恢複了些精神,不時地打量著玉府的環境,兩人慢慢走近門口。

“……那和我沒關係,讓我出去。”老頭兒不知道聽懂了沒有,也不生氣,低著頭縮著肩就向門外走。

“哎哎!老家夥我讓你出去了嗎你!”

老頭兒就像沒看見他們似的走近大門,先前說話的家丁急了,上前用力一推,老頭兒一個趔趄倒在地上。

老頭兒並不作聲,在地上掙紮了一會,費力地爬起來默默地又向外走。

鬱竹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這老頭兒!

這老頭兒沒有右臂!

老頭兒右臂的衣袖空蕩蕩的,被束在腰帶裏麵。

他!

鬱竹的心被狠狠地抽緊,這老頭兒是玉仕軒!是她從未見過麵的父親!

她知道玉仕軒斷了右臂,知道玉府隻有玉仕軒一個人活下來,知道皇帝召了玉仕軒的遠房族親搬進玉府,給玉仕軒延續血脈的同時也能讓玉府有些人氣。

她卻不知道,玉仕軒活得這般艱難,就連守門的下人都能隨意折辱打罵他!

鬱竹鬆開田治輝快步走過去。

田治輝也注意到了這老頭兒,他拉了鬱竹的衣袖一下,低聲道:“竹兒,別管人家的家事。人家家裏的奴婢,自有主子教訓。”

田治輝竟然把玉府真正的主人當成了玉府的奴婢。也對,但凡是個主子就不會被奴婢如此打罵。

玉仕軒在玉府這是過的什麼日子?鬱竹咬著嘴唇看著老頭兒慢慢地走過去,袖中的兩手握成拳捏得死緊。

那家丁他若再敢動手!

她一定會給他一個教訓!

家丁顯然看到田治輝和鬱竹出來,也看到鬱竹毫不掩飾的憤怒神情,他知道這是管家特意請來的神醫,並不敢造次,隻是哼了一聲,把老頭兒拽到旁邊。

“沒長眼的老東西,你擋著人家的路了!”

老頭兒很聽話,默不作聲地躬身站在一邊,等待鬱竹和田治輝先走。

兩人從老頭兒麵前走過,老頭兒耷拉著肩膀,垂著頭看著麵前的地麵。

他的頭發已經斑白,臉色枯黃布滿了皺紋,一隻幹癟的長袖隨風微微拂動,另一隻枯瘦的手垂在身側,指甲縫裏積滿了黑色的泥垢。

鬱竹兩人從他麵前走了過去。

老頭兒弓著腰跟在他們後麵向外走,那家丁正要再行喝斥,卻見前麵的少女回過頭來,一雙黑亮亮的眼睛冷冷地看向他。

家丁嚇了一跳。

這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

他被這雙眼睛裏的悲哀和怒火嚇了一跳,縮縮脖子後退兩步,身後傳來那年長家丁的話:“行了,差不多也就行了,你我能有這口飯吃還不是全靠玉翰林,咱們做人不能這樣。”

“我呸!”家丁回頭低罵道:“和他有一文錢的關係?咱玉府當家做主的是咱們大老爺!這殘廢的老家夥,他算老幾!”

“殘廢的老家夥”像是沒聽到他說的話,慢慢地走著。

鬱竹和田治輝上了馬車,馬車從玉仕軒身邊駛過,初冬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鬱竹看見,玉仕軒皺紋密布的臉上,似乎有什麼亮閃閃的東西沿著臉頰流下來。

“芸娘……錦兒……”

車夫鞭子炸響,馬車加速,將玉仕軒甩在後麵。

鬱竹忽然掀開車簾,大聲道:“停車!”

車夫馭著馬兒減慢速度,馬車慢慢停了下來。

鬱竹跳下馬車,提起裙裾向玉仕軒跑過去,田治輝跟著下車,連聲喊著鬱竹跟了過去。

“芸娘你等著,我去給你買你愛吃的蟹黃糕……老天保佑我的錦兒安然無恙,保佑芸娘在天上過得幸福,芸娘你再等等我,我再等錦兒一年,等不到的話,我就去和你做伴。”

玉仕軒攥著幾個大錢,搖搖晃晃地在路邊走著,由於失去了右臂,他走路的姿勢看起來很別扭很難看,滿頭亂糟糟花白的頭發隨著初冬的冷風飄拂著。

遠遠地,鬱竹就停了下來,站在玉仕軒的對麵看著他。

玉仕軒像沒看到她一樣,慢慢地走過來。

田治輝也追了上來,扯了一下鬱竹的衣袖:“竹兒,別惹事。”

鬱竹轉頭看著他,眼裏盈滿了淚水。

田治輝嚇了一跳,鬱竹長這麼大,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她哭,田治輝立即慌了手腳:“竹兒若覺得這人可憐,咱們便把他買下來,帶回家裏養著,左右現在不缺錢,不在乎多養一個人。”

“爹!他是我父親!”

少女的眼淚流了出來,失控地低喊。

“好好,竹兒別急,他是你父……你父親?”田治輝說了一半才意識到鬱竹說了什麼,他愣了一下放開鬱竹,抓住玉仕軒的肩膀仔細端詳玉仕軒的麵龐。

鬱竹抽噎著哭了起來。

這是她穿越過來之後第一次哭泣。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會這麼傷心,原本她不想跟玉府有任何交集,可當她看到玉仕軒佝僂的身影,就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知道自己絕不會放任玉仕軒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