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說開

“要在上京城開醫館?這絕對不行!”江氏一反平時的溫柔,厲聲道:“玉竹,你可知這是上京城!上京城中可是有著……”

“吭吭!”田治輝用力地咳嗽兩聲,打斷了江氏的話。

鬱歡看得出娘親發怒了,她眨眨眼睛,不解地低聲問道:“娘親,上京城中有什麼?我覺得上京城很好啊,氣候好又沒有胡族,就是東西貴了些,可爹和姐姐的醫術這麼高明,即便在上京城也一定能站穩腳跟的。”

到上京城這幾天以來,江氏和田治輝擔心被人認出來不敢出門,鬱歡和寶兒卻沒有這方麵的擔憂。兩人由夏草帶著,坐著夜府的馬車,已經把上京城的集市逛了個遍,還買了不少東西回來——他們來時走得匆忙,隻帶了隨身的物品,來了之後才發覺缺少很多東西,又特意出去買了回來。

“是啊,嬸子,鬱竹她既然這麼做肯定有她的道理,你就讓她做吧。”寶兒也勸道。

“你們不知道!這上京城……”江氏煩躁地說了一半,田治輝已是溫柔地拿住了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再說。

“寶兒鬱歡你們倆先出去在外邊候著,我和你娘同鬱竹商量一下再叫你們進來。”

鬱歡雖然很不情願,還是被寶兒笑嘻嘻地連哄帶騙帶了出去。

江氏這時候才發覺田治輝還握著她的手腕,臉一紅揮了開去,瞪他一眼:“不行!這事絕對不行。”她的語氣決絕強硬:“等夜先生的病看好了,咱們全家立即回杭口縣!”

田治輝神情無奈又有些遲疑。

“鬱竹,你也先出去,我跟你娘商量好了再叫你進來,好不好?”

田治輝對鬱竹道。

鬱竹猶豫一下,決定攤開來說。

“我不出去,爹爹娘親,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自從那夜隔著牆聽到玉仕軒的哭泣和禱告聲後,鬱竹就一直就在猶豫,要不要把玉家的事情告訴父母親,讓他們放下心中的大石,再不要提心吊膽。

可是鬱竹又擔心,父母親若知道玉仕軒還活著而且很牽掛她,玉家又沒有了危險,一定會逼著她回去認祖歸宗。

想想玉府那一大家子的人,再想想那天在荷塘邊見的玉家的玉岑,鬱竹就頭疼不已。

她是個很自私的人,隻想開個醫館,平淡從容地度過這重來的一生。她不想卷入封建大家庭的宅鬥中去,更不想追究玉府的案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隻想守著這一世的父母親人,安穩平淡地過日子。

看夜自寒的意思,玉家的案子牽涉極大,內中的隱情極其危險。鬱竹不想把田氏夫婦牽連進去,更不想讓鬱歡和寶兒也跟著受累。

但她也不忍心看著玉仕軒一個人消沉落魄。想來想去,折中的辦法就是在京城開個醫館,時時關注著玉府的動靜,若有機會便幫玉仕軒一把,盡量把他的身子調理得好些。

仇恨什麼的都是次要的,身體健康地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能有什麼事瞞著你?”田治輝溫和道,探詢地看著她:“鬱竹你說說,你為什麼要在上京城開醫館?”

“說什麼都沒用!絕對不許留在上京城!”江氏煩躁地厲聲喝道:“除非,除非你不認我這個娘!”

田治輝無奈地看江氏一眼。

也是時候該告訴鬱竹她的身世了。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心裏有個數,做起事來自然會有分寸。

“鬱竹,有件事情,我和你娘一直沒有同你說過。”田治輝握著江氏冰涼的手,指指凳子讓鬱竹坐下。

江氏看他的神情便知他要說什麼,有些焦急地喊了聲:“輝哥!”

她很少在人前這麼稱呼田治輝,這已經算是失態了。

田治輝給江氏一個安撫的眼神,握緊她的手,低聲道:“也該讓小姐知道這事了。”

他說的是小姐而不是鬱竹。

江氏立即反應過來,麵色發白不安地抬起頭看著鬱竹。

小姑娘神色清冷,卻並沒有好奇或其它什麼情緒,就那麼定定地看著他們。

事實上,鬱竹也的確想不出來,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麵對他們。尤其是接下來,聽到自己身世的時候,她該表現出什麼樣?

義憤填膺?傷心哀泣?難過?或是幹脆撲到母親懷中哭一鼻子?

憑心而論,從那天聽到玉仕軒的禱告,她就很有想哭的衝動。可是兩世相加起來,她的靈魂已經是將近四十歲了,再加上前世她又是孤兒又是特種部隊軍醫,即便真覺得很慘,她也哭不出來。

那邊田家夫婦對視一眼,田治輝到門邊看看外麵,寶兒和鬱歡兩個小兒女還守著,便折返回來。

江氏開始抹眼淚,田治輝清清嗓子,艱難地開口。

“鬱竹,你可知道,你不姓田而姓玉,本是當朝玉大學士的親生孫女……”

江氏眼淚婆娑,手中的帕子被淚水浸透絞成了團,她始終低著頭,不敢看鬱竹。

田治輝比江氏好一些,但也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看著鬱竹。

講述的過程中,這孩子一直都平靜無波,該不會是嚇傻了吧?

田治輝又覺得不像。

那麼她會怎麼樣?她會不會想著去報仇?又或者,她會嚇得立即離開上京城?還有,田治輝心中還有一個難解的問題:鬱竹她身份高貴,江氏隻是她的乳母,卻冒充她的母親這麼多年,她該不會生氣吧?

或者說,她會不會嫌棄自己夫妻倆的下人身份?

女孩子抬起頭來。

田家夫婦緊張地看著她。

“爹,娘,你們受苦了!還有姐姐,她也受了我的連累,在邊塞苦寒之地受這麼多年的苦。我以後,”女孩兒瑩白的臉沒有任何嫌棄的表情,眼睛灼灼發亮,似乎含有淚水:“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孝順你們,對姐姐好的。”

沒有哭泣沒有驚嚇沒有吵鬧,沒有要去報仇或要逃走的打算,甚至沒有激烈的表情,女孩子神情平靜無波,隻是用心認真地看著麵前的養父母,低聲卻堅定地陳述著這句話。

事實上鬱竹也想過該以什麼表情來麵對,想裝得像一些,盡量不要引人懷疑。奈何她天生就不會演戲,試了幾次終於做罷,還是麵無表情的好。

但這表情這話語看在聽在江氏的眼裏耳裏,卻掀起了重重的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