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們這裏，有落石碰不到的死角嗎？”統領趕緊問。
嚴天擎再次果斷回答：“沒有。”
與會人員都倒吸一口涼氣，然後低聲交談起來。
沈雋朝主要落石點望去，觀察了一會兒，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見沈雋進入思考狀態，竊竊私語的聲音很快消失了。嚴天擎看著沈雋的眼睛間或動一下，真的像極了姐姐想問題的樣子。當初張同也告訴過他，雖然這是支垃圾軍，是禁軍的渣子聚集地，成天吃啥啥不剩、幹啥啥不行，但這個沈雋真是一股清流，被大家稱為“錦囊”。
沈雋想了想，對統帥說：“老大，我想到一個辦法，要不，咱們試試？”
統帥臉上終於恢複了一點血色，才不管到底是什麼對策，趕緊說：“好！大家就聽才俊的安排，準備好各自的事吧！”
沈雋看著嚴天擎說：“我覺得，外麵打算天黑之後采取行動。你說，是這樣嗎？”
嚴天擎搖搖頭：“不知道。”
沈雋語塞了一下。張同都快急死了，又拍了一下大腿，道：“你別老說‘沒有’‘不知道’好不好！都給你看出外麵那些家夥的打算了，你充什麼楞呢？”
“我隻是，把看到的現象解析出來而已，至於他們的行動細節，我怎麼會知道。”嚴天擎說，“現在的情況並不複雜。如果想正麵交戰，他們早就應該在我們進來的時候，就堵住出口一氣解決掉。但他們看我們進來了，就不追了，隻是待在外麵，那肯定是有其他打算。”
“無論怎麼說，猜對、猜不對，我們都得冒險試試，總不能什麼都不做，等著石頭把我們壓扁吧？”沈雋宣布到，“大家找些布和草，把馬足裹住。夜裏，既然對方也看不清，咱們也看不清，那就靠聲音判斷情況了。所以，咱們聽他們的動靜，他們上山動石頭，大家就往外撤！就算不是所有人都山上推石頭，他們在外麵的把守也少了一批人，咱們出去就回營，避免廝殺，方向不要錯，盡量快！一會兒，伯舉分別跟他們說，最大可能避開滾石主流、又接近出口的地方，大家分批次，悄悄移動過去，要不動聲色！不可以被對方探子發現咱們的行動，也要……留心混進來的奸細發現情況。隻要他們行動，咱們就跑！能跑多快跑多快！至於還有跑不掉的，那就看命吧！”
嚴天擎看著沈雋，眼中有了些許笑意。沈雋果然跟他想的一樣。
沈雋招呼他道：“你來一下，我有個問題想找你確認。”
大家給他們讓出位置，覺得那兩個人隻是去擬討戰略問題。
嚴天擎猜到了沈雋想問什麼，隻是沒想到沈雋這麼直截了當：“這麼拚命想活著出去，是不是有你姐姐的消息了？”
他把消息傳達給沈雋，沈雋的眼中閃出了前所未有的光：“那……我也一定要活著出去。”
嚴天擎心裏怔了一下。其實，沈雋說“這麼拚命想活著出去”的時候，他就察覺到沈雋已經知道了什麼，而且很可能沈雋跟他在相同的立場。其實，自從戰事吃緊，他從未抱怨一句，他甚至有些期待，覺得自己能陣亡就好了，以這種方式解脫，他就可以像祖父一樣，是不會遭到任何攻訐的，死了耳根子也幹淨。但心裏也有一些遺憾和不甘，他還沒來得及把姐姐的事告訴沈雋和青青，也對林師父那邊仍然存在著幻想。是的，他已經用“幻想”來定義自己不可企及的想法了。從沒有任何回複那件事中，他其實早已知道了自己在那條路上已經沒有了前途和希望，隻是固執的不願意承認而已。
直到他有點兒希望自己陣亡開始，他才意識到，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未來沒有任何餘地，所以才不怕死了。
隻是他看不出沈雋也有這種想法。沈雋總是表現得非常積極，就像是一株四季常青的、生機勃勃的植物，除了身世和姐妹，這個人就像沒有陰影。在其他人看來，沈雋確實沒有陰影，她不但像生機蓬勃的植物，倒不如說她就是禁軍裏發光的小太陽，很容易感染大家的情緒。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沈雋也會有解脫的想法吧。
他突然想到了早些時候收到趙白的來信，信中說，雖然遠離了想遠離的地方，但日子並沒有比過去好到哪兒去，隻是換了個地方捱著生活，隻要心中燃不起燈，一切還是灰蒙蒙的。
雖然跟趙白做了九年好友，他也不知道趙白想點亮的燈到底是什麼。
他的燈曾經被點燃了，他甚至一度以為那點光亮可以照亮的未來，但那簇細弱的燈火終究還是輕而易舉就熄滅了。那麼，下一盞燈是什麼樣的，什麼時候才能出現、並且被點亮呢？
“所以他心中的燈到底是什麼？”彭先生忍不住問了一句。
“可能是走馬燈吧。”王誌淩說。
魏秋雁被這個令人錯愕的回答逗樂了，哈哈笑起來，彭先生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這位老板娘，覺得她從頭到尾就沒聽出這個故事的核心問題。
當然，究竟什麼才是核心呢？彭先生自己也不敢說自己的理解就是對的。
圍困山坳一戰，自然是沈雋通過嚴天擎給出的線索之後，賭贏了。
天黑之前，大家慢慢轉移到相對安全的位置，天黑之後，聽到外麵的人開始行動，大家就做好準備，即將外撤。對方一發動攻勢，大家拔腿朝外奔去，嚇了外麵一個措手不及。果然，契丹人最後隻留了小部分人守出口，禁軍仗著人數多些，突破了。不過還是有些反映比較遲鈍的葬身滾石，也有些運氣差的在回營途中陣亡了。好歹多數人還是順利活下來了。
雖然計劃本身沒有大問題，不過過程中還是不免混亂，嚴天擎也和張同衝散了，他正擔心張同時，看到一個己方的小個子沒頭沒腦地朝錯誤方向跑，也顧不得找張同了，衝過去拉住那個小個子，拽回正確方向，帶著一路順利回到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