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艱難地挪過好幾棵枝葉橫生的樹，水聲逐漸清晰，眼前出現了一片更大的溫泉。他才想起，當初張同帶他來看的其實應該是這個溫泉，周邊幾個小溫泉的水源都來自於這裏。這裏的白霧就濃厚多了，能看到霧氣在層層騰升和消散，還隨著幾乎察覺不到的微風輕輕晃動。
在這月光下晃動著的霧影中，他能看到一個人影在水中央，時而站起，時而俯身下去，撥著水發出嘩嘩的聲音。
他鬆了一口氣，原來這裏也有人在清洗自己，嚇得他剛才想到野獸和精怪的傳說了，想想也挺好笑的，這周圍平日常有人經過，連他自己來的時候都走附近的一條道，從未聽說有野獸、精怪害人之事呀……
打擾他人沐浴自然是不好的，他轉過身，準備沿途返回。就在這時，他聽到有女人突然說道：“阿雋，你快點兒！起風了，可別著了涼！”
這一聲“阿雋”將他定在原地，才跟沈雋見過麵，這一聲呼喚太令他在意了。心裏不想確認，他對這件事是抵觸的，但他還是轉過身，朝著霧氣中看去。
盯著那個身影看了許久，眼睛都發酸了，還是難以辨別那個朦朧的身影。
他心想，算了吧，興許隻是巧合呢？
在他再次轉身的時候，就很不爭氣的被突出的樹根絆了一下，腳踏進旁邊的一簇枯枝，發出了清晰的聲響。
水中的身影還在起伏著，旁邊被樹影遮住的部分傳來了剛才的聲音：“誰在那裏嗎？”
嚴天擎的腳還才在枯枝上，隻要他抬腳，還會再發出聲響來，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不等他做出反應，那人已經快速靠近了，他知道自己躲不掉，心裏快速盤算著應該解釋什麼。這怎麼看……都是他在偷窺別人洗澡吧！
他還沒想到說辭，女子就出現在眼前了。那是個大著肚子的女人，但她除了腹部的孕態，完全不像孕婦的舉止。她跑得很快，也十分穩健，跟那鼓脹的肚皮格格不入，輕盈得就像個剛剛長成的年輕姑娘，腳步一點都不沉重，明快極了。
女子的目力很好，急奔而走的途中也看到了借著植物半躲半藏的嚴天擎，急忙忙地衝了過來。這時嚴天擎才看清她的樣貌，她甚至不是個已經長成的姑娘，她還是個小姑娘，十三四歲的模樣，還青澀得很。
這小姑娘矯健敏捷的身手跟那孕肚的違和感更強了，發現陌生男人一直盯著自己突出的肚子看，她自己嚇了一跳，驚的“啊”了一聲，趕緊捂住自己的肚子，又側了側身，像是要背過身去遮掩。但她還有使命在身，不能讓這偷窺狂魔逃走，又一把抓住了嚴天擎的袖子，用清亮亮的眼神質問：你是誰，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裏！
嚴天擎趕緊解釋道：“我路過的！不是，我說我也是來洗澡的。你信嗎？其實我剛才就在旁邊的小池子裏，聽到這邊有聲音才來的……我、我怕有野獸……”
“哪裏有野獸！你怎麼不說自己看到精怪了啊！”小姑娘壓低聲音罵起來，“既然害怕遇到野獸，你怎麼不跑啊？還湊過來看，不怕真是野獸出來吃了你！”
“我真不是故意……”
“我不管！你必須跟我說清楚，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青青，你在裏麵幹什麼呢？你怎麼到處亂跑，快把衣服給我，好涼啊！”樹林之外突然傳出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別！你先別過來！”小姑娘左右看著，著急地朝外大喊，她是既想跑過去把另一個人推開，又想分出一隻手來捂住嚴天擎的眼睛。
嚴天擎當然知道自己不該看，這第三個人分明也是女人的聲音，這可不是他該看的畫麵！但他鬼使神差地抬起了頭，看到了一個女人毫無防備暴露著剛剛沐浴過的身體。
那是個高挑纖瘦的女人，有窄窄的骨架和細長的四肢，盈盈一握的柔軟腰肢上方，有著豐腴的胸脯。當女人看清小姑娘和一個男人糾纏在一起的時候，驚得不知道應該先遮擋身體還是臉孔。
看清了這女人驚恐的臉孔，嚴天擎才是驚得說不出話來。這不是他的姐姐還是誰！
接著，兩個女人的尖叫聲刺得嚴天擎出現了耳鳴，他趕緊自覺捂住眼睛、轉過身，還蹲在地上，表示自己剛才什麼都沒看到，接下來也絕對不會偷看。
他聽到身後悉悉索索的穿衣聲，兩個女人在低聲互相埋怨。他聽了個大概，這兩個人經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來這裏沐浴，每次都是一個放哨一個洗澡，從沒出過差池，這次竟讓個男人湊了過來。那個叫青青的小姑娘委屈地小聲說：“一路上我都看了，真的沒人跟來！”
悉悉索索了一會兒，大概是衣服穿好了，青青踢了他一腳，罵道：“你這色胚子！站起來，往前走，告訴我，你的長官是誰，你又是誰？不許撒謊，告訴你，我可是少將軍之妻！你別想騙我！”
嚴天擎站起來，剛扭了一下頭，又被青青嗬斥：“不許轉頭！”
“姐姐？”嚴天擎小聲地說。
“你說什麼？大點兒聲！回答我，你的長官是誰，你又是誰，誰派你來的？”青青又問了一遍，這次她的聲音大極了，帶點兒氣急敗壞的感覺。
嚴天擎的心裏實在難受，不管那麼多，轉過身對著青青身後的人問了一句：“姐姐，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他轉過頭又訝然，是他熟悉的臉，卻穿著軍中服裝，有寬闊的肩膀，剛才豐腴的胸脯也隱於這身男裝之下，完全沒有了女性特征，看起來就是個麵龐俊秀的……
他沒有看見白天的兩道濃眉和上唇的胡須，這張臉現在跟他的姐姐一模一樣，是張美人的臉，樹影斑駁的月光下，一雙眉毛更淡了。
“你姐姐……”對方開口，是輕柔的女聲，很快又換上了令人不舒服的男聲，說，“你姐姐，跟我很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