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靜默又尷尬的坐了一會兒，門外有了動響，是其他考生準備退房歸鄉了。他們同時抬頭朝門口望了一眼，轉回視線的同時，他倆的目光碰在一起了。好不容易恢複了些許的麵色又重新紅起來，趙雪旑的眼眶也紅了，興許是有些懊悔，剛才她太著急了，沒給嚴天擎留反應的餘地，她還根本不知道人家對她有沒有好感呢，這會兒也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了。
這氣氛實在太尷尬了，嚴天擎起身為女孩換了茶水，再轉身，隻見女孩又無聲的撲簌簌掉著眼淚，一如他對這個女孩最早的印象。
“趙小姐……”他放下茶杯，這手就無所適從了，完全不知道應該放在哪裏。
趙雪旑趕緊抹了抹眼淚，輕輕地說：“抱歉，我……我突然說這些，你是不是很為難啊？”
“趙小姐，我……對不起，我還沒想過這些事呢……”嚴天擎說這些話的時候，甚至想給她跪下磕幾個響頭，這種受寵若驚對他來說壓力太大，他擔負不起。
趙雪旑吸了吸鼻子，說：“那次，我問林先生，為什麼磁針好像沒有指著正南方。林先生當時皺眉了，顯得有些為難，神色還帶著些莫名其妙。有幾位同窗用好奇的眼光互相看著，林先生卻沒說出所以然來，以後也沒有向我解答過這個問題……我想，他是不是覺得我也是頑皮的學生，在故意刁難他。林先生走後，伯舉就來找我說了，說盧先生講風物時，就發現在磁石上磁化的針有些偏東方向。我當時很開心，因為我也是那時發現的。以前我也問過盧先生，盧先生想了想，說興許是那針有些問題。你和我討論的時候，我們都認為不可能所有針同時有問題。這個問題……我至今也不知道答案。”
“啊……”嚴天擎差點兒脫口而出“原來是這件事”，旋即僵硬地改口，“對對，啊不不不，我想，林先生可能也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他腦中飛速地回想起來，那應該是他和趙雪旑10歲左右發生的事。他過去注意到這件事，是有些在意的，但沒有趙雪旑那麼執著，不久就忘了。被趙雪旑提起的時候，他突然想起過去的發現，心裏正覺有趣，就跟趙雪旑說了幾句，不想女孩竟然記得這麼清楚。而且那件事距今也有幾年時光了，這麼長時間以來，難道趙雪旑一直都在關注自己嗎？
想到自己有時會替趙明冉兄弟受罰，不禁一陣窘迫，他可算不得書塾裏有麵子的人，不但沒什麼麵子，他還賊遜呢。不知道趙雪旑在看到他丟臉的時候怎麼想的，難道不會消磨掉這個女孩對他的興趣和好感嗎……
趙雪旑眨巴著眼睛說：“林先生那麼博學，也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嗎？”
“趙先生也夠博學了吧，趙先生怕是最博學的一位先生了，不是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嘛。”嚴天擎抓了抓腦袋，繼續說道，“趙先生總是記不住李教頭的模樣，有次李教頭提前來了，他見著了，以為是門口的仆役偷懶，放了外麵的賊人進來，趕緊四下看看，大堂和廚房還在打掃呢，他就抄起了一條擀餅的杖子，朝著人家就是一下……”
想起趙先生那次出醜的模樣，女孩笑了起來。
當時學生都小睡起來，都走出廂房活動筋骨，準備上課了。隻見那趙先生從廚房方向貓著腰快速移動，溜到門口就朝著李教頭腦袋上敲，學生們剛要張嘴提醒，李教頭反應更快，手朝後一抓，就搶過了杖子，趙先生一個趔趄撞在李教頭堅實的後背上，牙齒把嘴唇磕破了，“哎喲”地叫了一聲。
李教頭的身體反射快得來不及判斷身後是誰，扭身擰住趙先生的肩臂，正要摔呢，都把人提起來才聽見學生們呼叫，一瞅——這不是趙先生嘛！就趕緊鬆手了。可趙先生呢，衣服都被撕破了，當時狼狽極了。
雖然學生們都沒忍住笑了，大家也感受到了趙先生的關懷，看到趙先生肯現身保護大家的安全，很長一段時間裏，普遍都在他的課上表現積極起來。
有了這個開頭，他們說起了學堂裏的一些趣事。他們的年齡一樣，又在一起讀書，對事情的看法基本相同，說著說著才發現聊起來很投緣，氣氛慢慢好了起來。
直到中午餐點，兩人下樓，見趙明冉和趙白已經等著了，趙明冉笑盈盈的，趙白的眼中也透出了一絲好奇。本來熟絡起來的兩個人又頓覺羞澀，紅著臉拉開距離，一前一後走下樓梯，分別落座。趙雪旑還是緊緊貼著趙明冉，羞惱地叫哥哥不許再笑了，趙明冉想憋笑，但那憋不住的嗤嗤聲弄得小姑娘更羞了，低著腦袋在底下輕輕拍打“討厭”的哥哥。
嚴天擎也不好意思把視線放在女孩身上，就盯著麵前的茶水發愣。
趙白看著妹妹和弟弟之間的小動作，玩味地把手停在鼻間，遮住了悄悄上揚的嘴角。他的妹妹一直乖巧極了，如今這嬌俏的小脾氣令他饒有興趣，雖然遮住了嘴角，他的眼角也忍不住一起上揚了。趙白這一年受冠禮了，他是受到社會認可的成人了，卻沒有體驗過這樣的情感，不免對這樣可愛的妹妹生出了愛憐之意。他極少用這種親切柔和的目光看自己的弟弟妹妹，趙明冉抬頭看到大哥得神情，受寵若驚。
人家兄妹三人的互動把嚴天擎排除在外了，他覺得沒適才窘迫了，又多了一份尷尬，眼神飄飄忽忽，不知道應該固定在哪裏。
第二天，趙明冉如約帶著其他人在周邊轉了轉，他和趙白都很默契，兩位哥哥並肩走在前麵，把親密交往的空間留給了妹妹和同窗。
在外遊玩了兩三天，兩位哥哥盡量為妹妹製造了相對安全、獨立的感情環境，趙雪旑和嚴天擎之間卻始終有些尷尬，再也沒有回到在趙白的客房中講學堂趣事的自然融恰。再回到學堂後，兩個人也沒有過多來往，還是像過去一個樣，在他人看來，還是沒有多出任何情感的普通同窗而已。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突然碰撞在一起的目光變多了，趙雪旑眼中藏著情意，嚴天擎卻有些迷茫，不知如何回應她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