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這家人是如此冷漠。也……包括我。”趙白又說。
趙白幼時的記憶中，很少見到父親的身影，生他的女人看起來總是憔悴的，也不難看出她曾經的眉眼是秀美的。趙白偶爾會聽見別人嚼舌根子，說那個女人長成那樣就是勾引男人的，想做妾想瘋了，到頭來生出個男孩依然沒名分。家裏確實還有兩個做工的女人生了父親的孩子後，成為了侍妾。唯獨趙白的母親沒有。雖然沒有人苛待趙白，也沒人關心他，那個女人是唯一疼愛他的人，他卻嫌自己的母親身份卑微，害他同樣處境尷尬。
後來那個女人死了，趙白又想念她，除了她，再也沒有人關心趙白了。直到趙白七八歲，父親送他入了蒙學，發現他十分聰慧，才開始留意他。但趙白不領他的情。
除了趙梁頑劣，弟弟妹妹們都很尊重他這個做兄長的，似乎是出於父親的意思，父親向他示好了，他依舊不領情。他對弟弟妹妹們和善、客氣，可以和他們一起讀書學習，卻從不和他們一道玩。趙白始終把自己當成那個家的外人，隻要翅膀硬了，飛走了就再不回去。
嚴天擎想，難怪趙白這麼用功地讀書，原來是急著離家而去。趙白是不是已經準備好了呢，所以才跟自己說這些，就好像他們將會很久不再見麵一樣。
確實，這次考試之後，他們見麵的機會就進入了倒計時。很快，他們將要再也沒有見麵的機會。隻不過，不是嚴天擎以為的這種而已。
到州府的時候，是八月十日，街上有了度中秋的氛圍，隻是和他們這群考生無關。在街上走了很久，在住店的問題上犯了難。他們以為自己到的還不算晚，誰知考場附近比較好的店都沒有空餘了，人員混雜的店還能接待他們，可他們還想再讀幾天書，嘈雜的環境實在無法創造讀書的條件。好在沒徘徊多久就碰到了趙明冉的仆從，告訴趙白已經替他訂好了客店，就引他們去了。
趙明冉和趙雪旑都住在那家店，離考場近，店裏環境也好，不浮華，很清淨，十分雅致。他們到的時候正是餐點，客人們陸續下來吃飯，看起來都是考生。趙明冉訂了三間最好的客房，仆從們都打發到普通客房去擠著住了，趙白收容嚴天擎與他同住，反正客房和床鋪都足夠大，住兩個人綽綽有餘了。
剛安頓好，趙明冉就喊他們一起吃飯，四個人坐在樓下大堂裏，顯得有點兒尷尬。尤其是趙雪旑，她緊緊挨著趙明冉，顯得窘迫極了。
這位將近15歲的姑娘已經扮成男相，用的是四弟弟的姓名和身份。她像自己的哥哥一樣束起頭發，穿著男裝，顯然不適應，總是局促不已。也難怪，她中等個子，體態豐盈肥腴，顯出了家中夥食豐盛的跡象。四弟弟也與她形似，身子圓潤，四肢像兩節藕段子，還有著一樣飽滿的臉盤，膚色粉白，模樣清秀，頗有嬌生慣養之相。她這副形象是顯眼的，總會讓人額外留意一下，好奇這是哪家的“小公子”。
見嚴天擎好奇地打量著自己的扮相，趙雪旑更是羞得滿臉通紅，抬不起頭來。嚴天擎見她羞澀，也覺得自己有些失禮了，趕緊挪開視線，頓時覺得耳根發燙。趙明冉注意到了這件事，嘴上什麼都不說，臉上卻笑盈盈的。趙白對這種事沒興趣，在心中默記著翻了兩頁書的內容。
之後，四個人依然隻在餐點會麵，坐在一起吃飯，其餘時間還是各在屋內讀書。
到了八月十五日當天，為期三天的考試開始了。第一場，經義。嚴天擎在考場中看到了同窗們的身影，隻有趙白麵色鎮定，其他人多少都有些緊張慌亂的神色。當然，嚴天擎自己也沒把握，憑感覺答著卷，考完心裏空嘮嘮的。當天，這場考試的名單就公布出來了，同窗中隻有沈安禾沒有通過。
沈安禾驟然麵色蠟黃，轉身消失在人群中。嚴天擎他們不知道其他人住在哪兒，趙明冉本想叫另外三人同自己一道鼓勵通過的同窗，也想安慰沒有通過的同窗，可一轉身，夾雜在人群中的熟悉麵孔都不知道去了哪裏。
看著趙明冉四處張望的樣子，趙白低聲對嚴天擎說：“對於所有人來說，這都是一場無聲的戰爭。存活下來就是此行目標，每個人都不容易，管好自己，別管別人的閑事。”
嚴天擎點點頭。即使趙白不說，他也不知道見了麵應該跟同窗們說什麼，大家一起學習9年，他還是隻有趙白這一個朋友。似乎到不了鼓勵別人的親切關係，安慰他人也顯得虛假，確實不如不說。
第二場，作詩寫賦。這一場是趙明冉的強項，他的位置離嚴天擎不遠，嚴天擎看著他的背影，都能感覺到他神采飛揚。這一場有四名同窗沒有通過，包括趙雪旑。這科目對於趙雪旑來說其實不是難事，但她太緊張了，入場的時候被多盤查了兩句，她就頭腦一片空白，坐在場上愣是沒寫出一個字來。
出了考場她就知道自己的考試結束了，沒有等同住的哥哥們，自己跑回住處鎖了門，一個人哭了很久。
晚上，她下樓吃飯，神色已經木然。這四人中已折損一人，桌上氣氛不免凝重。飯後回房，嚴天擎看不進書，趙白也嘩啦嘩啦翻著書冊，沒有往日的平穩節奏了。
最後一場，策論。考場裏剩下的人越來越少了，多數人都顯出焦慮，甚至有人答了一半就非要離開考場，聲稱來年再見吧。這一場，有三名同窗沒有通過，趙白、趙明冉和嚴天擎依然幸運通過。
四個人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趙雪旑還是很沮喪，趙明冉害怕挫傷妹妹，不敢張揚，勉強地笑著，提出休息幾日，放鬆放鬆，在客店裏休息一天後，他出資請客，帶大家在周邊轉轉。這次趙白也沒有異議。這次的解試有些打擊人，大家的精神麵貌都不好，是得調整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