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嚴天擎站了起來,頭腦都是空白的,他不知道為什麼父親要對他大發雷霆,更不明白為什麼要用如此難聽的話來罵他。他不清楚從自己下學回家見到父親之後,有哪裏做錯了,或者不合乎規矩、情理。

聽到動靜,嚴母和餘幾蘅隻是伸頭出來看看,餘幾芾和嚴天嬌趕緊跑來阻攔暴怒的男人。

“爹……”

“出去!”

不等嚴天嬌說出話來,嚴禹隆就大喝一聲,還狠狠關上了門。

他繼續厲聲罵起來,這時大家才聽明白他在憤怒什麼。對於回家後發現換了屋子和另開爐灶的事,還有妻兒受到苛待,每日飲食寒酸、勞作繁重,以及這些事從沒有人在家書中告訴他。他感覺自己被欺騙了,他也十分痛心,他感到特別難過,妻兒在自己離家之後受到了這樣的對待,於是生出了悔恨、懊喪和惱怒之情。

他當然知道自己母親一直以來的偏心眼,更知道弟媳抑或可以說是妻妹,那個不省心的女人從中作梗,一直欺壓自己的妻兒。以前,他努力帶著妻子一起取悅母親,但母親是位極難取悅的人,也或者隻是很難被他們夫妻取悅,母親對他們一家的態度始終是冷漠的。

在回家的路上,他也想過,家中變成什麼樣了,是自己願意看到的樣子嗎?在看到家人和鄉鄰出來接他,他當時真的覺得心裏很暖,不想回到家還是如此冰冷,比他離家之前更冰冷。

跟母親和弟弟談過話之後,母親對於這些的無所謂,弟弟對於這些事口頭上的同情,都讓他多年的憋屈和鬱悶潰不成軍。他總覺得,自己出去五年了,終於回家一次,就算大家還是和以前一樣,好歹他在家的時候做做樣子給他看,那都是可以的,至少他心裏還能有一點點安慰。他這才剛剛進家門,他們連裝都不肯裝一下,這真的太讓他受傷了。

“你長這麼大了,你十幾歲了,你這麼大的時候,你爺爺都當爹了!你怎麼可以這麼麻木不仁,你什麼都看不到嗎,你聽不到的嗎!你不是小孩了,你娘、你姐和你弟弟妹妹過的什麼日子,你怎麼可以這麼無動於衷!”嚴禹隆痛心疾首地罵著,“你是個男人,你知不知道,你他娘的是個男人!你他娘的哪有個男人樣!”

嚴天擎明白父親的暴怒是怎麼回事了,父親回家後心寒了,跟祖母和叔叔談過之後感到無能為力,這種無力感令父親憤怒。嚴天擎明白這種憤怒,他也會有這種憤怒,包在心裏橫衝直撞的怒火,折磨人至極。

這種怒火在不同的人心中是完全不一樣的。他知道趙白也有很多無奈的時候,趙白會悲從怒中來,被悲絞的心痛。他自己的怒火則是內心中的橫衝直撞,無法宣泄,轉而成為對自己的惱火,每次想偷懶的時候,他會想想那股怒火,然後強迫自己去讀書。

而父親的怒火需要衝出來,但找不到發泄口,他不能對祖母和叔叔宣泄自己的不滿,也不忍責備老實木訥的母親,對於姐姐和弟弟妹妹,他也做不出這種事。但他太難過了,他需要發泄,於是,他的目標對準了嚴天擎,一個已經半大的小子。

“你給我跪下好好反省!”

嚴天擎順從地跪了下去,他決定承受父親的怒火,即使這是不合理的,對於他來說也是不公平的。他早就跟自己說過無數次,他是做哥哥的,他要以自己的方式維護家人。現在他要兌現給自己的承諾了,他願意屈膝低頭,不反抗,一個人擔下接下來的狂風暴雨。

父親關緊了門,又把踹翻的桌子拎到門口堵住,嚴天擎的餘光看到了這些動作,心中不安,他意識到事態可能比自己想的更嚴峻。

隻見父親又來了,還看見父親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條門栓,嚴天擎心裏一驚,背後隨即傳來震動他全身的沉悶疼痛。他完全沒來得及做好準備,突然捱了這麼一下,嘴裏不由的叫出一聲,身體也不自覺朝前傾,旋即後領被父親一把抓住,朝後一拽,把他拉回了原位。

接下來背上的擊打真的如同狂風暴雨,打得他眼前發蒙,感受的到父親的憤怒之盛。相較之下,趙先生用又輕又薄的戒尺責罰幾下就如同蜻蜓點水,那手法真是溫柔至極,隻疼一時,遠遠不會傷筋動骨。這門栓的沉重和父親盛怒下的力道,仿佛要透過他單薄的後背,穿過他的骨骼,再傳到他的腹髒中,還像要廢了他的雙臂,他懷疑肩上的骨頭都裂開了。

他不知道這種暴虐在身上持續了多久,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長,他的眼睛看不清東西,頭腦也昏沉發脹,五髒六腑翻江倒海,耳中都是門栓擊打下的沉悶聲響。他什麼都看不清,也什麼都聽不清,隻覺得好像聽到了母親的哭聲、姐姐尖利的叫,還有喊著什麼的叔叔,但他聽不清他們在喊什麼,他覺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

接著耳中傳來一聲巨響,然後是嘈雜的腳步聲,叔叔在高聲說著什麼,父親終於停止了殘暴的宣泄,嚴天擎也很快失去了意識。

嚴天擎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正午時分。所幸這一天是休息日,他還能在家緩一天。但他實在不敢在這臥榻之上耽誤時間,又要考核了,他對這段時間的經義沒有完全的把握,父親回來了,他想考好些,讓父親心裏稍微好受一點兒。

這麼想著,他就掙紮著爬起來,想繼續讀書,先前不動還好,一動就感覺左臂抬不起來,支撐的力量一空,身體就往下栽,重新躺回床上。他的床並不軟和,砸得齜牙咧嘴,背上的痛楚深入骨骼,讓他心中咯噔一下,意識到自己可能傷筋動骨了。

又歇了一會兒,他小心地坐起來,慢慢活動上半身,檢查自己的情況。除了左肩疼得厲害,左臂抬不起來,其餘隻要不碰,似乎都還好。他心裏又涼了半截,考核中包括書法,左手抬不起來,書法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