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生了幼弟之後,為了喂好幼弟,吃的也比以前多了些。這事兒很奇怪,但也是件好事,母親生嚴天擎和嚴天敖落下了小毛病,牙也崩了、尿也漏了,生完妹妹更是病懨懨大半年才好些,生了幼弟之後,她比前三次生育後的狀態強多了,連飯都能多吃幾口了。
這六口人就是六張嘴,還是越吃越多的六張嘴,對於家裏關照不到自己,嚴天擎沒有怨言。他是家裏的哥哥,就不該為這些事抱怨。他也沒什麼可做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讀書,等他出息了,母親就不會被祖母和嬸母欺負了。
他還是每個月付給米赬二十幾文,自己兜裏預留10文,省下的錢都給姐姐補貼家用了。
就這樣,他度過了這相對平靜的兩年。
至道三年三月,太宗病故,真宗繼位,對於宋遼之間的拉鋸,他頗有和意。有些地方的軍隊也有了稍微鬆動之意,比如嚴禹隆所在的駐紮禁軍就允許了軍人分批回家短暫休息。
這一年嚴天擎13歲,他父親外出5年,第一次回到家來。為此,大家都很高興,長時間不見總是分外親近,連祖母都多給了母親好些錢,讓她再給家裏添置些東西,也做些好飯菜,不能虧待了這位歸鄉之人。
父親回來的時候,不但家裏人到城外迎接,還跟去了幾位鄰裏,大家的關係從未如此親密。父親見到家人和鄉親也是激動的,一路訴說軍中的艱苦,也說著對家鄉的想念。本來這種氛圍一直十分和諧,當嚴禹隆走進自家院落,臉色就漸漸變了。
他看見弟弟一家住在他原先住的屋子裏,自己的妻兒在破爛的小廚房裏另起爐灶,三名幼子穿的是哥哥姐姐的舊衣裳,臉不禁拉了下來。家信往來,包括餘幾芾去探望的時候,都沒有人向他提起這些事。
嚴母和餘幾蘅看他這樣,自然明白這些年對於那母子幾人的欺負過於明目張膽,心裏都虛著呢,趕緊找藉口走了,隻留下這長房夫妻站在院裏尷尬相視。
嚴禹隆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什麼,跟著妻子回到屋裏,嚴天嬌開始布菜了:剛出鍋的湯餅和燒餅熱氣騰騰,煨了羊肉,燒了雞,鹵了豬耳,還有涼拌豆芽,燴黃蕈,煮山藥,燜蘿卜和萵苣,油拌茄,擺滿了整張桌子,種類豐富。
嚴禹隆臉上的表情緩和了,笑著對妻子說:“嬌嬌的手藝已經這麼好啦?每天做飯都很辛苦吧,這姑娘終於能持家了。你也辛苦了,我不在家這麼些年,把孩子教的這麼好。”
餘幾芾也朝他笑了笑,溫言細語地說:“哪有你在外麵辛苦呀。是孩子自己努力,我沒教她什麼,都是她自己找香大嫂和胖大哥學的。嬌嬌天資聰慧呢。”
這個男人就喜歡他妻子一點,溫溫軟軟的樣子很能打動他的心。此時暫且忘了進門時的不悅,攬著妻子,扶她坐下,兩人相視,笑意盈盈。
剛坐定,下學的孩子陸續回來了,嚴天擎先到了,趕緊向父親行了禮,又拿出托趙白求來的護身符送給父親。
嚴禹隆眼中有笑意,卻板著臉嚴肅地問他課業情況,才讓他入座。
接著,貪玩的嚴天敖直到肚子餓了才想起父親回家的事,趕緊跑回家來了。
“有肉!這麼多肉!一份羊,一份雞!哈哈哈哈哈那是什麼,豬耳嗎?我好多天都沒吃過肉啦!好棒啊!今天可以吃肉啦!”嚴天敖看著一桌子的菜,開心地大叫起來。
聽兒子這麼說,嚴禹隆的表情又凝重起來,嚴天嬌趕緊用眼神提醒嚴天敖,這個天真的孩子卻毫無察覺,還是拍著手嚷嚷:“爹,您回來實在太好了!您不在家的時候,我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菜啊!這次可算有口福了!爹,您多在家待幾天啊,我想天天都能吃好吃的!”
嚴禹隆的臉色逐漸變成黑了,嚴天嬌趕緊過去拉了一下嚴天敖,要他閉嘴。嚴天敖這才看到桌上的氣氛,吐了下舌頭,不說話了。
“吃吧。”嚴禹隆泄氣地說,再也沒有了喜悅。
除了嚴天敖和嚴天嬌抱在懷裏的嚴天妙,麵對這一桌子好菜,其他人都吃得很沉重。其實羊、雞、豬耳的量很少,僅僅隻有一小盅、一小碗和一小碟,其餘菜的分量也不大,桌上六張嘴,這八道菜和兩份主食都不會剩下。嚴母給了餘幾芾一些錢,她也不敢鋪張。
嚴禹隆心疼嚴天敖,幾乎把羊肉都夾進了他碗裏。為了表達對嚴天嬌的感謝,為她分了一支雞腿。嚴天嬌疼愛妹妹,就把雞腿讓給妹妹吃。餘幾芾關心丈夫,為丈夫添了一些菜。從頭到尾,桌上隻有這一點溫情互動,大家都埋頭不做聲,隻有嚴天敖吃到半飽了,開始講他在學堂裏交的朋友以及他覺得有趣的見聞。
飯後,嚴禹隆還要找嚴母和嚴禹邦說說話,其他人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第二天又輪到休息日,嚴天擎鑽進書房,獨屬於他的小空間,靜下心來梳理這三天學習的內容,為第二天的學習做準備。
他並不知道自己在書房裏待了多久,也沒有留意家中的聲音,一心在功課上,沒幾天又該考核了,雖然不是大考核,他也不能怠慢。突然,父親進了書房,並不等他抬起頭,父親一把奪走他手中的筆,狠狠甩在一邊。
“你還在這裏裝模作樣的幹什麼!”嚴禹隆怒喝。
嚴天擎愣住了,怔怔的看著眼前麵色鐵青的父親,不知所措地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問、抑或解釋什麼。
嚴禹隆看他滿臉不明白的樣子,更是氣得一腳踹翻了他的小桌子,罵道:“你在這裏假模假樣的裝什麼樣子呢?別用讀書做藉口!就你這樣的廢物,讀什麼書,你能從那些破玩意兒裏讀出什麼東西來,啊?你倒是說說啊!你這個不孝的玩意兒,讀書讀到狗腦子裏去了吧!狗還知道看家護院,你會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