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梁已成了墊底專業戶,他跟精神出了些問題的那名借宿學生在最後兩名之間來回配合,趙先生徹底放棄了趙梁,不再理會他的種種言行,也不管他逃課。
嚴天擎鬆了一口氣,他這個替罰生有時還是會捱無妄之災,不過趙梁已經跟他無關了,他不需要為趙梁的錯誤負任何責任。趙明冉和兩名小弟弟都勤奮了,也老實了,嚴天擎再沒有因為他們的言行問題遭過殃,隻是他們有時達不到先生要求的考核標準,他還得替他們受些皮肉之苦。
趙明冉兄弟也是客氣人,害了嚴天擎遭殃,麵上總有些不好意思,會送他些東西當做賠罪了。就這樣,雖厲行節儉,他還是能得到市麵上流行的傳奇、誌怪,也能得到好紙、好墨,趙明冉還送過他兩支昂貴的筆。趙先生打他的時候,他就想著傳奇、想著誌怪、想著紙筆和其他有意思的稀罕小玩意兒,算是安慰自己抗過去了。
借宿學生似乎還是視他為妨礙,但失了趙梁層麵的支撐,還要注意趙白和趙明冉的顏麵,就不太敢再對他采取行動。此時他們也隻剩下三個人了,有一個已經被學業壓力整出問題來了,人也傻了,成績也墊底了,對外界刺激的表現都不正常了,愚蠢的智商也占領高地了,估計距離被除名也不遠了。另一名借宿的子弟也好不到哪兒去,每次都排在二十三名左右,屬於倒數,沒有擠兌別人的膽量了。
沈安禾和劉民還是管理生。沈安禾還好些,能排在十來名,雖然平庸,也不至於倒數。劉民就比較慘了,他作為初試第一名入學,當時是相當雄赳赳氣昂昂,成為了負責監督學習的管理生。隨著這群趙氏子弟學到了他當年的進度,他的排名就一點點下滑了,如今終於滑到了二十名以後,偶爾還能跟趙梁、臆症借宿生一起淪為末三位。就這樣,他依然在監督大家的學習,又總是顯得有些尷尬。
這一年,叔叔的侍妾死了。她早產了,產下死胎,還是男胎,自己生產後出血很嚴重,很快也沒了呼吸。祖母很惋惜痛失了孫子,介於家裏人都不喜歡那名侍妾,她也沒說什麼,讓叔叔寫信給嬸母,把嬸母哄回來。
又過了一年,米赬向他家提出了締結婚約。
比鄰而居這麼多年,母親自然欣賞米赬的品行為人,但丈夫不在家,她不敢做主,這門親事是祖母斷然不會答應的。祖母叫男役們把聘禮扔出去,還說那是“寒酸的晦氣垃圾”。家裏人自然不願得罪鄰居,把聘禮抬回去了,米赬也被請了回去。
那天是嚴天擎的休息日,他去找趙白請教問題了,回家看到氣氛尷尬,得知緣由後氣得要找祖母理論,被母親生生揠了下來,幾乎要跪下了,哭著求他不要得罪祖母,不然她們一家人的日子還會更難過。
出於無力感的憤怒感再次勝過了他的理智,他真恨自己沒有長大成人,要受祖母的鉗製,也恨自己是弟弟,如果自己是哥哥,父親不在家的情況下,哥哥也有權安排妹妹的婚事。可他不是。幸好祖母不和他們一起吃飯了,要不他真的跟祖母為此爭執。
他學了六年做人的本事,在本地最好的貴族私塾裏,學習進度全縣最快,他已經開始讀了跟米赬一樣的書,學了那麼多道理,還是不能掌控人生。
不止掌控人生,他連自己的肚子都不能掌控了。他12歲了,不再像過去那麼稚氣,有了長成大人的跡象,與此同時,他的胃口變大了。
以往用1文錢從米赬那裏得到的燒餅已經不夠他支撐早晚兩餐,他一餐就能吃完那兩塊燒餅,但他一直省著,早餐吃一塊半,剩下半塊留著晚上吃。早上多少得吃個七七八八,要不撐不過早上的課。晚餐總有辦法解決,有時有剩飯,他還能吃幾口。就算沒剩飯,他也會冒著被祖母責罵和嬸母挖苦的可能,溜去大廚房裏瞅瞅,運氣好就能偷偷拿到晚間的點心。點心一般都是為晚上伏案工作的叔叔準備的,叔叔大概知道他常去摸點心的事兒,一直默不作聲。
叔叔也替他向祖母提過月錢的事,畢竟他長大了,無論是早點還是其他花銷,總會增長的。祖母看在叔叔的麵子,勉為其難多給了他10文。
每個月多給10文,這打發啥呢?
母親還是不讓他找祖母理論,惹了祖母不高興,連這10文都沒了。
他也沒有多付米赬錢,去換更多口糧來吃,不止他長大了,弟弟嚴天敖也長大了,還明顯有比他長得快的趨勢。弟弟8歲了,遠比他8歲時長得高,也比同齡的堂弟高出不少,還很敦實,這才是鄰人口中所說的“壯得像頭小牛犢”,比小時候的米赬還結實。這孩子也沒白長這麼結實,從六七歲時他就能幫姐姐提水回家了,三四趟就把水缸裝滿了,還不帶喘的。
從長房母子們另開了灶,大廚房裏的一切自然不共享,連水也得自己挑。若是讓祖母看到家裏的男役幫她們挑水,還會遭數落。嚴天敖都看在眼裏,就逐漸幫忙分擔了一些活計。
這孩子真不是白長這麼結實,他吃的也多,年僅8歲,飯量比12歲的嚴天擎大。隨著孩子們長大,祖母也按每季度適當給她們增長些夥食費,但祖母十分吝嗇,每次隻增10文左右,10文錢全部都買糧食,十來天就吃完了。
嚴天敖也上學了,像他父親一樣,不是塊讀書的料,去不了好書院,就在鎮子裏唯一的蒙學館入了學,每天中午都能跑回家來吃頓飯。為了讓他吃飽肚子好好讀書,嚴天嬌盡量在每天的預算範圍裏把午餐做的豐富些。早晚兩頓就簡單多了,以容易飽腹的糧食和湯水為主,連份小菜都沒有。
說起來,其實嚴天擎一天裏隻有書塾裏的那頓午餐能吃飽,趙大人才是他的衣食父母,家裏的夥食都以弟弟為主了。但他也能理解,人人說他母親多子女多福氣,也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這每一個人都是一張嘴,消除饑餓並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