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趙大人請的先生都是大文化人,比這邊遠地方的官學先生名氣不知大到哪兒去了,聽說都是從京師請來的,還有從宮裏告老還鄉的先生呢,那豈不是教過皇族啦?趙大人是皇親國戚,這一點更坐實了。
大家都卯足了勁兒,都盼著自家孩子爭點兒氣,能被趙大人高眼看中。
這場入學考試的初試有兩個途徑,一是參加趙家組織的考試,考進前十位,二是通過周邊文武官、趙家門客和官學先生推薦,名額也是十人。之後這二十人參加第二試,留下八人進入家塾,其餘人等可推薦至外地著名書塾,還可以為家境貧寒的學子提供學業補貼金。
這二十名額,對於這種小地方的學子來說,離直步青雲真的進了一步啊。
嚴天擎也聽說了這事兒,但他並未在意。一方麵,也是最主要的,自己的年紀不在招生範圍裏,另一方麵,他可不覺得自己有這等天份,還能被京師來的先生相中。自從看到祖母那點頭哈腰地卑微相後,他就清醒多了,他可攀不起那趙大人。
趙家組織考試那天,他跟著姐姐、米赬一起去縣城圍觀了。祖母也抱著剛會講話的堂弟,跟嬸嬸一起去助威了,因為嬸嬸的長子也參加了這次考試。嚴天嘯,比嚴天擎年長6歲的堂兄,已有12歲了,符合考試的條件,平日裏很勤奮,悟性也不錯,自然是被賦予了很高的希望去參加考試的。
雖然這兩年嚴天擎也勤勉了起來,不過,比起嚴天嘯,他還是差了不少。蒙學之前,嚴天嘯是比他自學的早多了,人家3歲就開始寫字,5歲就能背誦很多經典篇目。等到入了縣學,一直都是先生誇讚的好學生,10歲就能像模像樣寫出策論了。自從能做出文章,他每晚都在父親的書房裏刻苦讀書,嚴禹邦工作,他學習,然後父子倆到了很晚才一起就寢。
人家嚴天嘯現在已經是縣學數一數二的才子了,雖然年紀不大,卻比很多比他大的學生做得還好。他參加這次考試,連縣學的先生也充滿了期待。
嚴天嬌帶著兩個男孩遠遠離開了祖母和嬸嬸等候的位置,米赬很大方,早早訂了位置,請他們坐到可以看見考場的酒樓三層去。要了盤牛肉,要了幾份點心,一壺孩子喝了也不會醉的甜釀,倚在旁邊的欄杆上,朝不遠處的書院看去。
考場定在全縣最大的書院,也是嚴天嘯讀書的那一所。他們看見院裏密密麻麻坐著埋頭答卷的考生,監考也多,在縫隙間通行很困難。來參加考試的人太多了,書院裏坐不下,就安排坐在院裏,院裏也坐滿了,就在書院門口又安排了兩排。還有不少外地來的考生,都安排在酒樓大堂裏了,這一天被包場的酒樓隻營業半天,包括米赬訂的這一家。
他們必須早早進入酒樓就坐,進了就不能再出去,要等考試結束學生離場之後才能離開,而且必須保持安靜,不能大聲喧嘩。
其實米赬的課業不差,年齡也符合招生要求,但他沒有參加考試。他就讀的書館在本地不是頂尖的,覺得自己競爭不過頂尖書館和外地考生,還有那些比他年長些的學生。後來,嚴天嬌偷偷告訴嚴天擎,米赬愛麵子,怕自己選不上,丟人。尤其住在嚴家旁邊,祖母那張嘴,就足夠讓米赬抬不起頭。
從小時候,米赬就討厭那位隔壁主母,總是張羅著給他父親續弦,但是介紹的女人……讓人怎麼說呢,簡直就像糟蹋人的,總帶風塵女子過來,一進門就脫衣服往人懷裏坐。那嚴母竟然也不避避,就站在一邊看著,還掩嘴笑:“人家再給你生兩個大胖小子才好呢。”
後來米赬爹都嚴詞拒絕了,那不是個拉的下臉的人,成天笑嘻嘻的,隻對嚴母黑過臉。
米赬不是不能接受後母,他也希望有個人為父親幫個手,父親就不會那麼辛苦了。但那位鄰人介紹來的,他跟父親都接受不了。被拒絕之後,那鄰人就記恨上了,成天靠在門口說閑話,大抵是,還能找到願意跟米赬爹的女子都不錯了,也不瞅瞅自己長的什麼豬樣,又沒幾個錢,竟然還挑挑揀揀。對於米赬,話也從來不好聽,一會兒說他一看就是做苦活的命,一會兒說他以後討不到婆娘,米赬去縣裏讀書,就挖苦他入不得好學堂,和她家嚴天嘯可是雲泥之別。那鄰人也恨阿嬌找他玩,每次看見了,都狠狠瞪他們。他也親耳聽見過,那位刻薄的鄰人痛罵阿嬌“髒”“賤”“淫”。
米赬向來不知道這人為什麼這樣,她若是喜歡誇耀自家好,也沒必要把其他人往土裏踩,這還比鄰而居呢。米赬當然不是愛慕虛榮之人,跟那婦人成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他逐漸愛麵子了,隻愛自己在那婦人麵前的麵子,別的倒是無所謂。
米赬不參加這次考試,也不為別的,他沒把握自己能在那麼多人裏入圍。不是覺得考不上自己抬不起頭,隻是不想因為自己沒入圍,老爹再被那婦人埋汰了。其實那婦人當麵挖苦他,他是無所謂的,他總把那婦人的臉想象成兩瓣幹癟的臀肉,從中扇動著,噗噗的放屁,而且又響又臭,惡心極了。
老爹常是麵無慍色,其實他也看得出來,老爹的眼角和嘴角都微微下塌了,總顯得有些淒惶悲哀。他不忍心老爹再被那種人說閑話,雖然他不參加考試,也有可能被說閑話。
嚴天擎打斷了米赬的思緒,指著書院問:“堂哥是哪一個啊?”
“他?八成在那屋子裏考吧。”嚴天嬌鼻子裏哼了一聲,白眼都快翻上頭頂了,“他可是大才子,怎麼能風吹日曬,坐外麵考試?”
嚴天嬌並不喜歡嚴天嘯,雖然嚴天嘯向來不招惹她,甚至是十分有禮的。但她就是不喜歡他,覺得那個堂弟小小年紀城府深深,看人七分薄涼兩分嘲笑一分鄙夷。和祖母似的,姿態老高了,誰都看不起。尤其對於她這個抱養的堂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