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陳青柏走過去關上了窗戶,廚房裏隻剩下油煙機的聲音了。
她的手仍然不停,她還是盯著逐漸開始翻滾的鍋子,她不敢抬頭,她巍然不動。
如果稍微打破一點點這個平衡的話,她的眼淚就要忍不住掉到那口鍋子裏。
又過了一天,她剩下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心裏的陰影更深了。
她的身高在這一年中達到了成年後的水平,齊腰的長發一夜之間變成披肩長度,為中考換了心情,那年她剪了多年的長發。前一天的純色襯衣和牛仔褲都小了,她又穿起了陳青柏曾特別熟悉的T恤短褲,家居服也完全換了風格,這次是絲綢的長裙,貼合著她介於少年和成熟之間的身體線條。
第一次看她換了長裙的時候,陳青柏的臉瞬間紅得不像樣子,她也覺得有些難為情,又套上了一件運動上衣。
這會兒在灶前熱得她汗流浹背,但她沒有勇氣脫下那件包裹著她身體的衣服,如同她不敢多想自己還剩多少天。
“你教我做飯吧。”陳青柏說,“算了,我還是在旁邊看吧。”
齊蔚雪沒有說話。
“這兩天太有口福了,你拿手什麼菜,都要教給我啊。”陳青柏又說。
齊蔚雪還是沒有說話。
我會教你的,以後也沒有機會再做給你吃了。
她這麼想著,鼻尖酸痛的厲害,眼前的一陣熱辣瞬間迷住了視線。她還是沒忍住,一滴眼淚掉進了沸騰的鍋子裏。
“你……”陳青柏呆住了,他這個角度看的到那滴眼淚,他的心也狠狠地糾了一下。
齊蔚雪放下了湯勺,雙手捂住了臉,全身劇烈地顫抖。
陳青柏猶豫了一下,輕輕地走過去,在一片熱騰的水霧中抱住她。
這個世界的聲音在那一刻隻剩一鍋正在咕咕翻滾的咖喱料。
陳青柏在清晨的陽光中自然醒來,扭頭看了一眼旁邊仍在沉睡的女孩。齊蔚雪側身蜷著,腦袋深陷在柔軟的枕頭裏,臂彎裏抱著半截被子,孩子般的睡姿,安安靜靜的容顏,陳青柏看著她,心裏又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
從他找到她後的第3天開始,她就不再把他趕到另一個房間去休息了。
又過了2天,她家從老塔樓旁邊換到了另一棟高檔商品房。麵積更大,還有弧形落地窗,屋子裏放滿了盆栽,如同步入花卉市場。大概她老爹在這幾年又賺了不少錢。
他小心翼翼地躺在她旁邊,悉聽她整夜的呼吸。
這張床比之前的大,標準的雙人床,是他一直都很想要的,他也想跟她一樣一人獨享一張近2米寬的大床。他從小就生活在一個狹小的環境裏,之前跟奶奶擠在一張不大的床上,後來在學校睡高低床,依然狹小。除了在東籬校區的3年,他的生活環境始終擁擠逼仄,永遠都在狹小的縫隙中幻想她家的這種房子。
不過在這個世界的話,她一個人在這麼大的房間裏,睡在這麼大的床上會不會害怕?
這幾天她也很累,早上起的越來越晚。
他掀開被子輕輕下床,穿好衣服,快速洗漱完畢,溜到她家廚房裏打開冰箱,關上臥室門試著為她做一次早飯。
這一天是他到這個世界的第二周,對於齊蔚雪來說是第20天,就快到了她從原先的世界被抹殺的那一年,誰都無法預料再經過一個晝夜會發生什麼。
離那個日子越近,齊蔚雪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她刻意去隱瞞,還是經常掩不住。猶如煮咖喱那晚的眼淚,她會突然情緒低落,甚至崩潰。
反而陳青柏越來越冷靜了。
有些事得抓緊去做,趁著還有時間。
這頓早飯就是他的計劃之一。
齊蔚雪慢慢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她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驚得要跳起來。
“你怎麼不叫我啊!”
她從房間裏衝出來,陳青柏正坐在沙發上看著手機。
之前的時光裏因為科技條件限製,他沒有給手機充電,後來終於充電開機了,不可思議的是電子設備不受這個世界的時間限製,日期在跟著他們原先的世界走。不過雖然有信號,卻無法跨越時空屏障跟原先的世界取得聯係,所有的號碼都成了空號,連網絡也上不去。他很少把手機拿出來,除了大部分功能都無法使用,他覺得她看到會難受。
“先去洗洗臉吧。”陳青柏起身走到廚房,從她身邊經過。
齊蔚雪在鏡前看著自己的臉,這才是最熟悉的模樣,細致地修過眉毛,鼻尖上因為一個痘痘的感染留下一道微小的疤,隨意挽著頭發,離真實的自己越來越近,但時間也越來越短了。
如果是自己送走曾芸呢?
現在站在這裏的應該就是那個人了吧。
如果是那個人的話,還會哭著尋求安慰麼,但在這個世界裏怯懦和柔弱似乎根本沒用,眼淚是不被規則赦免的。
沒有人能幫你。
除了強大,還是要強大。
但是再強大也沒用。
這個世界的時間更加重要,終究都是躲不掉的。
其實除了找向蓉蓉,她也在留意這個世界的曾芸會在哪裏。
這段時間走馬觀花般路過了自己這一生,不知道究竟有什麼意義。
她恐懼焦躁,有不甘,但她已經沒有了殺心。
曾芸那樣的家夥也會為此付出代價的啊,雖然不知道她為了達成這件事跟祂兌換了什麼,唯一確定的是她抹殺了一個人是事實,她將永遠背負著這個事實活下去。
雖然她放棄了自己原先的想法,反而淪落到這個下場,但她已經沒有了負罪和愧疚。
除了對未知的恐懼和溘然的不甘,她的心底還算坦然。
接受另一種形式的死亡不過如此。
“飯熱好了,來吃啊,你在裏麵幹嗎呢,待那麼久,快出來。”陳青柏在門口叫她。
況且這傻小子竟然找到自己了,在所剩無幾的日子裏,他毫無保留地付出了真心。
雖然覺得有些對不起那個叫妍妍的女孩,但他以後還是能夠回去的,而自己大概永遠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