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徹依然不言不語。
羅林跟羅彧對望一眼，把門掩上，到廚房裏看到尤徹坐在一片垃圾裏發呆。他還隻穿著背心和褲衩，相較街上的人穿著外套長褲，羅林看著他就一陣寒意。
“今天降溫了，你穿這樣不冷麼？”羅林把他拉起來扔回沙發上，把沙發上的外套和薄毯扔給他。
尤徹愣愣地坐著，不抬頭也不吭氣。
“穿上，別感冒了。”羅林說。
“我想吃腸，用辣醬拌飯。”尤徹慢慢地說。
羅林吸了一口氣，他知道尤徹最喜歡的那家灌腸，感情就在老爹家樓下啊，這弟弟真把人折騰死了。
“我說你怎麼就跑到這兒來了，你回去的話，想吃下樓就有啊。”羅林無奈地說，“你也不是不知道吧，媽媽又照顧不了你。好端端的不回家幹嗎，你是不是又惹爸生氣了？真是的。”
說罷，羅林看一眼時間，出去了。
尤徹把腿縮到沙發上，鑽進毯子裏。惹不惹老爹生氣無所謂的，本身也就三觀不合，說話沒有幾句就要吵起來，尤老先生急了還抄凳子砸他呢，早就習慣了。隻是回去的話不可能不碰見張慧怡，那次的事以後他都不知道應該怎麼麵對她了，他該用哪種眼光來看她呢，還是之前那樣麼？
無論怎麼說，真是尷尬。
他側過身抱住羅林扔給他的外套，昏昏欲睡。
這是哪裏，有水滴的聲音？
啊，對了，剛才下雨了。
身上冰冷，頭部火熱，這是怎麼了？
眼前一片白，頭好疼，全身都疼。
陳青柏哼了兩聲，使勁睜開眼睛，適應不了窗外的光線，又重新合上眼睛。
“醒啦？”
妍妍的聲音。
“我這是……咳……”他的嗓音沙啞的幾乎發不出聲音。
“你受涼了，情緒也太激動了，發燒了。”妍妍拿起他額頭上的毛巾，在旁邊的盆子裏沾了沾水，擰幹又放回他腦袋上。
他轉了轉脖子，下巴上有刺痛感。又動了動四肢，手掌和膝蓋上也有不同程度的疼痛。他抬起胳膊，兩隻手的骨節全腫起來了，沉悶的錐痛感，一隻手上還紮著吊針。
啊對了，好像把那個大白豬曾芸打了一頓來著。
說起來曾芸那王八蛋！她竟然……
他想到這裏，頭更疼了。他噝噝吸著氣，按著腦袋低聲呻吟。
“別想了。”妍妍說，“你要好好休息。”
“我……”
“睡吧，你太累了。”妍妍摸了摸他的臉。
他的鼻子像挨了一拳一樣，劇痛，一大滴眼淚從眼角快速滑落，掉在枕頭上，他甚至聽得見液體砸到枕頭上發出嗒的一聲。他抓起被角捂住臉，全身控製不住地顫抖。
真是糟糕的連鎖生理反應。
“沒關係，真的沒事的。”
妍妍輕輕地拍著他，他更控製不住了，使勁咬著牙也沒壓製住嗚咽聲。
糟糕透了。
這段時間真的太糟糕了。
“別忍著，難受就哭吧。”妍妍繼續輕輕地拍著他，“沒關係的，別怕，我在呢。”
這句話幾乎讓他潰不成軍，但他一點都不想在這女孩麵前這樣。他緊握的雙拳在抽搐，他全身都在抽搐，喉頭和鼻腔抽搐得尤其厲害，他咬住被角，臉藏在被子裏淚如雨下。
過了很長時間，他才慢慢平複下來。
“妍妍，你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沉悶地問。
“大概吧。”妍妍輕聲回答，“沒關係，我會站在你這邊的。”
“曾芸……”
“我站在你這邊。”
好不容易壓回去的情緒，再次噴薄而出。
他的臉埋在妍妍手上，這次嚎啕大哭。
一片灰蒙蒙的世界。
說是灰蒙蒙，還不如說是詭異。
其實周圍是彩色的，有點陌生又熟悉的街景，好像回到了十來年前，還在跌跌撞撞總想吃糖的年代，充滿了懷念。
一絲感懷之後，深深的不安和恐懼湧上胸口。
說是灰蒙蒙的世界，因為周圍有成片的灰色虛影。
看不清虛影的樣貌，隻知道那是人的輪廓，大大小小高矮胖瘦男女老幼，跟平日裏的大街沒什麼兩樣的各自匆忙，大家互不影響。
一片祥和的日常，但寒從心來，感覺那是幢幢鬼影。
陳青柏站在十字路上，車輛川流不息，嘀嘀的鳴笛，還有擦身而過的呼嘯聲。
這裏似乎非常沉寂，但也充滿了焦灼與暴躁。
他迷茫地走在街上，這個世界是怎麼了，自己又怎麼了，為什麼會覺得那麼失落呢？
漫無目的地走了很長時間，他聽到了細微的呼喊。
這裏什麼聲音都有，唯獨沒有人說話的聲音。他立刻提高警覺，停下來仔仔細細地努力去聽。
出，出……
他搖了搖腦袋，說什麼？
放，嗚嗚……
隱約帶著哭腔，但又像風聲，這次他聽出來了，大概能判斷是個女性的聲音。
放我出去……
“誰？誰在那裏？”他快速地轉著身，朝四周呼喊。
黑影層層疊疊地從他身上穿過，像空氣一樣，沒有觸覺，沒有溫度。
他的心跳極快，連呼吸都帶上了顫抖。
黑影之中終於閃現了一個人類的身影，跟自己一樣，是有血有肉的。
陳青柏吞了一口唾沫，朝那個方向狂奔起來。
但他無論怎麼奔跑都到達不了那個方向，他在同一個地方使勁邁著腿，卻沒有移動分毫。街上的黑影依舊湧動，車水馬龍，鳴笛聲混雜著車輛的穿行聲，還有風吹樹葉沙沙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在哪兒！”他大聲地呼喊出來。
就是這一聲呼喊，他猛然驚醒。
剛才那果然是一場夢。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又昏睡過去了。
他使勁睜開眼，眼皮沉重又黏稠，啊，之前自己好像哭過來著。他抓起被子蒙住臉，唉，好丟人，當著妍妍的麵。
“小陳，醒了？”
有人握住他露在外麵的手，輕輕晃了晃。
他掀開被角露出半隻眼朝外望了一眼，餘盛威和幾個人在床前看著他，屋內光線昏暗，妍妍似乎也離開了。
“小陳，感覺怎樣？”餘盛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