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又響起了那詭異的鍾聲，細弱得幾乎要湮沒在狂躁的風聲中，但他依然聽得一清二楚。
夏微予緊張地不敢用力呼吸，又是祂！祂又出現了！
祂就像鬼魅一般陰魂不散，剛離開一個複製的時空不久，祂竟然又跟上自己，這次還跑到學校裏來，是要發生什麼事了？這段時間太不正常了，從新生迎新時做那個夢以後，這個聲音出現的頻率是不是太高了？
以前在404附近才會聽到，現在離的那麼遠，竟然也出現了！
夏微予恐懼得腿都快抬不起來了，身體不受控製，跌跌撞撞地朝前跑起來。
離長廊盡頭的展廳越近，他仿佛聽到一個嘶啞的聲音在裏麵低聲吟唱，像什麼古老的民謠，平靜又哀傷。他想不到別的形容，第一次理解了古文裏的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離展廳越來越近，歌聲停了下來，變成了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那是一個年輕的聲音，在痛苦地呻吟，在哀傷地哭泣，在絕望地咆哮，也在怨毒地咒罵，很嘶啞很含糊，完全聽不清、甚至聽不懂到底在訴說著什麼。
夏微予覺得這個聲音讓人莫名難過，胸口疼得要命，那個聲音的主人的感情似乎已經完全支配了他現在的心情。他覺得心髒正在受到碾壓，擠出的血液都是冰冷的，流經全身戰栗不已，喉頭劇痛，大腦高熱，莫名的怒火直衝橫撞，無從發泄。
不可思議的哀慟和憤怒，完全可以讓人在一瞬間失去所有理智。
他顫抖地推開展廳大門，一股陳腐的味道，混著潮氣，穀類、草類發黴的氣息，鐵鏽和汗膻，還有一股惡臭，像肉類壞掉的味道，像動物開膛內髒的味道，混雜著濃重的血氣和糞便的腥臊。
一瞬間差點吐出來，他無意識地捂著嘴，胃酸上湧。他靠在門口，掉頭吸了幾口外麵的空氣，緩了緩胃裏一陣翻湧的惡心。
展廳裏怎麼會有這種氣味？
“你來了。”有人說了這麼一句，接著為他打開了門廊的燈。
他擦擦眼睛，眯著眼費力地看了一會兒，仍看不清那邊是誰。
“我在這裏等你很久了，你終於回來了。”那人坐在門口管理員的位置上，雙手托著下巴，隱在一片暗影中，語調帶著濃濃的笑意。
“你是誰？”他咳了兩聲，啞聲問。
“你其實知道我是誰不是麼。”那人調侃地說，還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枚打火機在手裏把玩。
“這到底是？”他再費力地盯著那人的臉看，感到一陣暈眩。
之前他也有過這種經曆，離那人很近的時候，完全不敢看那人的臉。這次竟然沒有恐懼，他突然非常迫切地想知道那人的真麵，但看不清。
“一點都想不起來麼？”那人喝了一口手邊的茶水，“曾經有一位少年將軍，頗有大將風采，不過還未來得及聲名鵲起就早逝啦，他走的時候還未及弱冠呢。”
“什麼意思？”
“想不起來就算啦。”那人放下茶杯，“但你總有一天還會來的。”
“會來？到哪裏？這裏？這個展廳？”夏微予左右看看，有種奇怪的感覺，總感覺回到了老塔樓，但這裏確實是學校展廳沒錯。
雖然叫展廳，其實是整個校園裏最保密的地方，這裏的地下室是真正的檔案室，除了調度員大概隻有他一個人有這裏的鑰匙。
“我知道你會來的，總有一天你一定會來。”那人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
“你到底什麼意思？”夏微予渾身發寒。
“你一定會來，因為師兄別累著，我幫你背嘛！”
那人的聲音竟然奇怪地變調了！
等等，這是什麼東西？！
我該不會又在做夢吧？
這一定是做夢吧！隻有夢境才會這麼亂七八糟，從下車起根本就沒一件事是正常的好嘛！
夏微予終於張開了眼睛，半天才看清現在的狀況，陰了很久的天這次終於大晴，半天都適應不了強烈的光線，根本就不是夢中的一片暗沉。他發現自己確實已經回到學校了，現在趴在尤徹背上，鼻子裏全是尤徹脖子裏的汗味和腦袋上的頭油味兒。
這家夥幾天沒洗澡了，怎麼這麼難聞！
難怪會夢到奇怪的味道啊，想想那蕩氣回腸的後坐力，他又差點吐了。
更可怕的是前後簇擁的那群一年級生，女生都搶著逗狗，男生爭先恐後地搶著提著歸來者的隨身物品，他們臉上泛著熱情的紅光，簡直嚇死人！
“哇師兄你醒了！”一個還沒記住叫什麼的熟臉出現在跟前，看他的表情就像解放軍同誌到咱村。
“哎呀呀師兄辛苦了啊！”另一個也沒記住叫什麼的臉也貼過來，看他的表情就像親自解救了敵人俘虜後用來動搖軍心的老政委。
“老哥兒手怎麼了？是不是以後吃飯上廁所都有影響啊，有不方便千萬別不好意思啊，大家都是自己人，需要幫忙萬死不辭！”這次的倒是知道叫什麼了，貌似是住隔壁的魯永俊，成天可熱心了，現在更是殷情得讓人有點害怕。
“去去，誰跟你自己人了！別成天拿領導開玩笑！”尤徹瞪他一眼，自打這小子住到旁邊宿舍就覺得神煩。
天天在教學樓裏一臉諂媚、在操場上一臉諂媚、在食堂裏一臉諂媚、在宿舍過道裏一臉諂媚、在水房裏一臉諂媚，碰到你上廁所也一臉諂媚，跟個跟蹤狂一樣，簡直太變態了！還經常在別人都關燈躺下以後敲門端來雞腿和大餅，師兄你們晚上餓麼，要不要來點宵夜？
滾滾滾！沒看見我已經睡著了嘛！
尤徹看到他就覺得精神衰弱，瞧著他那笑臉就夠了，這屆新生都是什麼牛鬼蛇神？當初自己這屆入校的時候，好像誰都沒想著像他們這樣跟師兄師姐套近乎吧。
“別成天把‘領導’二字掛嘴上成不，跟你說很多遍了，不要這麼叫。”夏微予想捂臉，想了想又覺得自己的手好像不方便捂臉，話說回來……魯永俊說的是事實吧，這個樣子好像真的會做什麼都很不方便誒，他是真怕魯永俊要給他喂飯、幫他上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