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一年年歲月漸長,夢想離自己越來越遠,理想也變成了妄想。很小的時候就比同齡人懂得這個世界的規則,原先他比多數同齡人成熟多了,可王誌淩說他越活越天真可笑,是倒退了麼?那也不奇怪覺得自己總也追趕不上別人了。隻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掙紮、迷茫、挫敗、失望、委屈、不甘、恐懼、怨恨、憤怒,這段時間以來,每天都被這些可怕的情緒狠狠反複碾壓,他也特恨自己總是毫無緣由就開始低靡、崩潰,像小時候一樣。像那個無助的孩子一樣軟弱,沒有別的本事,成天就知道躲起來嚶嚶叫。隻有這個逼仄的小小空間可以支撐住他,他在這裏對自己的存在真實可感。這裏麵的光線是冷調的,牆壁也是高高窄窄、冰冰涼涼的,比外麵的空間更適合消化情緒。
他不願意在外麵那張小床上情緒崩潰,隻願意躲在這裏麵。什麼叫恨鐵不成鋼呢,尤其是對自己的失望,這幾天,他又像是剛搬到夏英蘭家的那個小孩了,特別軟弱。該死的,怎麼還是這麼沒出息,說過別再哭了,哭也沒有用的。越這麼想,越遭到報複,眼淚反而更停不下來了。
終於到了這兩天,情緒好像麻木了,也像是認命了,沒有那麼強烈的跌宕起伏了。待在這個狹窄的地方,再也哭不出來了。
這個衛生間實在太小,盥洗池幾乎貼在馬桶水箱上,它們分別緊挨著兩麵窄窄的牆。盥洗池底下有一個小桶,跟各種管道糾在一起,不小心就會把它踢翻了。熱水器在馬桶旁邊的牆上,被粗鐵絲吊起的軟管和鏽跡斑斑的開關在盥洗池對麵的牆上。這些東西幾乎塞滿了這個空間,隻能允許一個人站在裏麵,還不能夠太胖。尤其坐在馬桶上的時候,膝蓋幾乎會頂在對麵粗糙的牆麵上。
他蹲在那裏,背靠在牆上,抬頭幾乎會撞在盥洗池上。狹小又穩定的空間支撐著他,不至於會跌倒。不知道蹲了多久,心情平和得沒有一絲波瀾,像是死水。想站起來,卻發現腿蹲麻了。扶著水池顫顫巍巍站起來,空虛感很強,又盯著鏡子愣了好一陣,才回過神把衣服洗完了。
拿著洗好的衣服和“小太陽”回到小屋裏,阿擎百無聊賴地坐在床邊,看起來都快睡著了。
“怎麼這麼久,我都懷疑你掉進下水道被衝走了。”阿擎抬頭看他一眼,打了個哈欠。
本來還想調侃兩句,看他那頹樣,阿擎又閉嘴了。阿擎覺得自己還蠻能理解的,也就不去刺激他了,看他把“小太陽”放好,再把洗好的衣服鋪在一切能放的角角落落裏。
阿擎不吱聲兒,夏微予幹完手裏的事兒,坐在旁邊,過了會兒主動開口:“以後你怎麼辦,我做了什麼會不會影響到你?”
“雖然我不太希望你這麼做,不過你都決定了,也無所謂啦,反正以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也沒什麼可憐的。我說了,我還是支持你的嘛。”阿擎手裏玩著頭發,“當然,如果你有血親後代的話,我們也許還會見麵,隻是認不出彼此而已。沒有的話,那就算咯,是死是活的,反正什麼都不知道了,也沒什麼可憐的,對吧。”
“唔……反正什麼都不知道了,也沒什麼可憐的吧。”夏微予小聲地重複了一句。
“話說,你就不想留下點兒什麼嗎,就跟沒在世界上存在過一樣?隻要這個女人能留下你的血脈,我們兩個就不會完全消失,至少能保證我還有比較高的概率不會徹底消失。”阿擎奇怪地笑了笑,“就算為了我,你願意試試麼?”
阿擎拉開拉鏈,毛衣和內衣肩帶同時從肩上滑落,搭在手肘上,露出了每一寸線條都像精工雕琢一般的、符合現下審美的上半身,有單薄的肩臂,清晰的鎖骨和腹溝線,隱約的腹肌輪廓和半掩的胸部,瘦削,又異常性感。陳佳琦性感成熟的打扮之下,內部竟穿著一件少女粉的內衣,有簡約的款型和裝飾的蕾絲,怎麼看都像小女生喜歡的樣式,清純又成熟的混搭,異常嬌媚。
沒幾個人受得了這種誘惑吧,阿擎還說那種話,就是故意讓人淪陷。比起舒盈瑩沒有界限的接觸和撒嬌,李君茹的坦誠和信任,這個才震撼,震撼得一身雞皮疙瘩,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我天,你快停手吧,別這樣!你是不是瘋了!”夏微予緊張地叫起來,抓起桌上的外套蓋上去,“別禍害別人啊你!咱們不能幹這種不講良心的事兒!你趕緊做個人吧!”
“你這麼有底線的嗎?”阿擎丟開外套,站起身逼近過去,“笨蛋,你怎麼這麼多莫名其妙的原則?多少事就差臨門一腳你知道嗎?你已經錯過了多少你知道嗎?很多事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也沒那麼難!你其實有更多選擇,讓自己過的那麼辛苦,不是別人,是你自己!你知不知道,你沒有資格怨別人!為什麼你是一個這樣的人啊?一定要讓我在這種時候跟你說這些麼?你到底知不知道天亮之後自己要麵對什麼啊,收起你那些無聊的堅持吧,這是我給你最後的建議!”
這次輪到阿擎急了,陳佳琦精致的妝容因為激動的情緒有些崩壞,有深深的唇紋,也露出了法令紋痕跡,眼下細痕和魚尾紋清晰可見,細看還有妝容藏不住的眼袋和黑眼圈,暴露了無法掩蓋的疲倦。憤怒的表情也剝落了這張臉上的偽裝,臉上的妝似乎沒有那麼濃重,露出了一點都不細膩的皮膚,暗黃,零星的色斑,正在緩緩下垂變形的一切,像多數這個年齡的女性們,離開了化妝品和濾鏡之後,已經顯示出了初步的衰老。
陳佳琦似乎跟夏姝君同歲,這個時候看起來卻比夏姝君蒼桑很多。阿擎捏得他肩骨很疼,他似乎也在陳佳琦的臉上看到了李君茹麵對他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