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靜的替阿擎拉起衣服,重新裹住眼前瘦削又性感的肩膀,合起拉鏈,說:“晚了,已經到今天了,說這些沒用了。即使你早10年這樣教訓我,10年後也許還是這個結果。”
雖然他努力表現得波瀾不驚,手還是抖的,也完全避開了阿擎的目光。
“是啊,說這些早就遲了呢。”阿擎喃喃著,“對啊,反正你就是這樣的人嘛,我能怎麼辦呢?”
“你……”
你是不是不想自己又是這種結果?
夏微予問不出口。
“沒關係,反正我說過了,如果什麼都不記得的話,也沒什麼可憐的。”阿擎或許真的跟他心意相通,知道他想說什麼,“我說過了,我會支持你的,想做什麼就去,雖然我老說你沒魄力,但至少這次……你很大膽。”
“謝謝。”
“跟我言謝,不用。這次你得自己站起來,往前走,別怕,我會看著的。”阿擎穿上了外套,“挺晚了,快睡吧,熱氣別開那麼大,屋裏太悶了。記得定好鬧鍾,別又睡那麼久,早點兒起來。”
別總是說這種奇怪的話啊,你還頂著別人的形象呢,我怕自己又要誤會了。
夏微予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出來。
“一會兒見。”阿擎走到門口,又柔和地笑了笑,“晚安。”
等一下,別走,我又要察覺不到你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見”。其實我開始害怕了,你能不能留在這裏陪陪我,就算等我睡著了再走也行啊。
他還是沒有說出口,連“晚安”都沒能回複。
門輕輕關上了,他覺得阿擎應該知道他想什麼,卻頭也不回地走了。他以為門關上的時候自己又要失態,但並沒有,他隻是關了燈,木然地躺下了。
小小的房間裏黑黑的,隻有床頭充電的手機提示燈發出閃閃的微光。
夜裏下雪了。
陳佳琦醒過來,發現自己睡在車裏。
雨刮器和後視鏡上積了薄薄的一層雪,目之可視的範圍裏,窗台上也有很少很少的積雪痕跡,地麵上的都化了,車轍拖出了一道道泥漬。
她的車停在單位的院子裏,開著暖氣,也開著廣播,廣播的聲音調的很低,聽得隱隱約約,似乎也不是她常聽的頻道。
她明明記得自己給車熄火了,連鑰匙都拔下來了,怎麼會又打著了呢?
前一夜,春節的最後一天,她突然有種強烈的意願,不知道為什麼,有種不明力量讓她晚上一定要往這邊走一遭,她根本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迷迷糊糊就出門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上班都快遲到了,周圍的車位全滿了,同事們正陸續走進大樓裏。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睡在車裏,腦袋昏昏沉沉的,整個人也很乏,前一晚的記憶模模糊糊,什麼都記不清。隱約覺得做了一個底色幽暗的夢,但內容過於朦朧,完全沒有印象了。
拿出鏡子照了照,昨天的妝完全糊了,露出了狀態不佳的肌底,她看起來一夜間老了不少,於是趕緊拿出車裏備用的化妝包,匆匆卸掉又重新化好,看起來氣色好了些,才趕在遲到前跑去刷了臉。
一整天裏她都覺得特別不舒服,缺失的一晚記憶總讓她有點兒不安感。
可她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那是為什麼。
鬧鍾響起之前,夏微予就醒了。
覺得這一夜睡得極淺,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又覺得好像根本沒有睡著。突然清醒過來,距離響鬧鍾還有半個多小時。
他睜著眼睛在床上躺到鬧鍾響為止,以為這段時間內裏心情會很複雜,會想很多東西,不過並沒有,他大腦一片空白,隻是借著“小太陽”的光亮對著天花板某一處發呆。
接著他起床了,依計劃陸續完成了離開小屋的每件事,收好東西,做一遍衛生,關閉水閥,拉下所有插座,鎖門,從車庫離開。
天還沒有亮,車庫入口的頂棚和花池裏的植物都積上了薄薄的雪。值班室亮著黃色的、昏暗的燈光,整棟樓還跟大部分人一樣,仍沒有醒過來。路燈也亮著,照著路邊綠化帶的樹梢,薄雪泛著暖色的柔光。
空氣裏還是冬天的味道,別的季節都沒有的,隻有天冷時才能聞到的味道。每次聞到都隱隱覺得有點孤獨,也有點懷念。但他想不起來在懷念什麼了,隻是覺得那種味道容易讓人有些感懷,那種感懷的心情跟懷念著什麼的時候一樣。
他在車庫口站了一會兒,踩著地上薄薄的積雪,每一腳下去都會化出一個鞋印。無人的院中,隻留下了一截他一個人的痕跡。
人行道上的雪都化了,有一點滑,也有點粘膩,彩色的磚都花了,粘著少許泥漿痕跡。他裹緊衣服,拉高衣領,慢慢走了幾百米,在下一個小區門口隨便進了一家小飯館,吃了一份自助早餐。
飯店剛剛開門,隻有他一個顧客,早餐都沒備齊,有些小菜還在陸續端上來。這倒是沒什麼影響,他根本沒胃口去吃東西,隻覺得這頓飯更像個儀式。雖然不想吃,也不能空著肚子去跟人談條件吧。
即使知道沒得談。
他隻盛了半碗白粥,離開的時候夥計還在櫃台後打哈欠。這時早餐終於上齊了,品種繁多的粥湯,各種各樣的主食,豐富的小菜和小食,看起來很是不錯,於是夥計在背後小聲念叨了一句,人傻錢多吧?
如果不是缺乏精力,不說這夥計幾句,他也要瞪一眼。自從打了外賣配送的差評之後,就不想再壓製這些不愉快的情緒了。
出門就是車站,首班公交已經發車,正有一輛開過來,他擠到前排上車,在最後撿到一個座位。不想這麼早也有很多人坐車,有帶著行李去趕車的,剩下的多是趕早市和超市打折的中老年人,還有一些高中生。平時他不會擠著上車,多是很謙讓的,會站在最後,讓別人先上,也不去爭搶座位。這次一點都不想讓了,他認為自己需要一個座位。文明出行,請為老弱病殘孕及抱小孩的乘客主動讓座。他覺得前三樣自己占全了,病是實實在在的有病,弱也是真的足夠衰弱,大家平時還喜歡開玩笑說,自己都是中老年人了,講起上學時候的事兒,都愛說“我年輕的時候”,所以為什麼沒資格坐一個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