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客過了兩秒才問:“到路口就沒電了嗎,送過來就沒電了嗎?”
“我還要回家啊,你那裏我不太熟,我看了,你那個地址我沒去過!你出來自己拿一下行嗎,我現在不方便得很!”
“我也不方便。”
“我今天送了一天了,我家裏現在有急事兒,我這車子沒電了,不方便呀,你能不能理解下?”
“不能。”
外賣小哥又氣又急,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就突然嚷嚷起來:“我把送餐費轉給你行不行?現在沒人了,接到的單也轉不出去了,我也要過年啊!大家理解一下又怎樣啊!你出來拿一下吧,反正也沒多遠啊!”
電話那邊平靜又不容拒絕:“我付了平時三四倍的送餐費。你是讓每個人都出去自己拿,還是隻讓我自己拿。你都不給送到地方,我還訂外賣幹什麼,我幹嗎不直接去店裏吃?”
“漲多少又不是我定的,是過年它自己漲的啊!你訂的那家店,就算送去路口,我也先走三公裏了,去店裏方便還是這樣方便啊?我以前不常送你們這片區,你那地址我不知道!你不願意出來拿是吧,你要非讓我送過去,就要超時了,你先確認收到,我晚點兒才能過去!”
小哥覺得自己夠妥協了,但他也沒什麼底氣。確實一整天他都親自送到客人手上,有些老舊小區連電梯都沒有,五樓六樓的他也送上去了,隻是這最後一單實在不想送了。沒有什麼原因,就是不想送了,心態突然就崩了。不過他也確實沒理由,從他做這個工作開始,也有三年多了,哪一單不是兢兢業業、毫無怨言,隻是這次的客人倒楣而已,他就是不想送了,沒什麼藉口,就是不想送了。
而客人似乎沒有準備體諒一下的意思:“你送來吧,晚一點兒也沒關係。但我不會提前確認的,什麼時候收到就什麼時候確認。”
這時女朋友的電話又打進來了,他先摁掉女朋友的電話,試圖說服這個頑固的客人:“超時!你這單等於我白送了!又不是不給你送,我給你送還不行嗎?我剛才錯了還不行嗎,我不該叫客人自己出來拿,我現在就送過去行嗎?先確認一下就不行嗎,我給你送的,我給你送!不會給你漏了撒了,一點都不給你少了,我好好給你送到手上!你先確認一下吧!我又沒欠你什麼!就不能體諒一下嗎?”
“體諒人?我不知道應該咋體諒沒有道理的人。你沒欠我什麼,我也沒欠你什麼,我兩個小時前就下單付款了,超時了是你自己的事。”
“你還是娘養的嗎?!”外賣小哥罵出這一句,眼淚都流出來了,止都止不住,他覺得自己委屈極了。
“說實話,你態度很惡劣,要求也很無理。再繼續浪費時間和滿口抱怨的話,我會考慮給你打差評。有時間講條件,你早就送到了吧?做不了就別做了,我這時候點外賣也沒欠你什麼,你接單了,我也給你付送餐費了,你吃的就是這口飯。找不到地方是你的問題……”
外賣小哥不聽這個客人說完,狠狠戳了一下屏幕,把電話掛了。他擦了一把眼淚,跨上車,看著導航,邊哭邊繼續送這最後一單。
幽暗的地下室的深處有一間小屋。
它在倉庫旁邊,狹窄得幾乎掩埋在雜物深處。避開那些雜物,用手電照照,可以看到一扇破舊的小鐵門。小鐵門背後是一個不超過6平方米的狹小空間,頭頂燈光昏暗,靠門的一麵放了一個又舊又爛的木製櫃子,這櫃子長得特別大號,背靠牆、頭頂天花板、左右也緊粘兩側牆,難以想象當初是怎麼搬進屋的。它占據了近半的空間,有兩扇門,一扇門是常見的櫃子內部結構,另一扇門打開別有洞天。那扇門裏有一個狹窄且極陡的樓梯,順著樓梯走上去還有個水泥培的空間,窄短且高。盥洗池、馬桶和淋浴器幾乎都挨在一起,可能因為空間太小,顯得燈十分明亮。這裏應該是挨著電梯的,電梯運作的聲音十分巨大。房間另一麵放了一張折疊小方桌和鐵質舊椅子,桌上留著一個電熱壺和小台燈,旁邊是一張不足一米寬的小床,床邊放著一個小板凳,大概是充當床頭櫃的。
夏微予又通過車庫藏進這個無人發覺的小空間了,他從李君茹家帶出的一點東西放在這個小屋子裏,竟然顯出了擁擠的感覺。回到這個離家特別近的地方,路上人少,他並沒有被熟人看見,還順道在附近超市裏拎了一箱桶麵,更是讓小小的空間愈加逼仄。
雖然地方小,基礎生活所需也算一應俱全。還好在樓裏每天都會有人巡查幾圈,也就沒斷水電。就是地下室緊貼車庫,平時旁邊幾間屋子也就當倉庫使使,除了電工,基本不會有人下來,所以沒裝空調也沒安暖氣,悶就算了,還冬冷夏熱。
本想將就幾天算了,坐一會兒就感到寒氣很重,厚實的冬衣絲毫不能禦寒,他冷得手機都握不穩。
這裏有水有電,又能上廁所能做清潔,他計劃這幾天不出去,還是耐不住寒,搓著手跑出去買取暖工具。
他很怕超市關門,之前去買桶麵的時候,已經有清場的意思。所幸他還是趕上了最後的時間,連挑都沒來得及挑,隨手抓了一台比較輕便的“小太陽”拎回去了。他都不敢想,如果沒有取暖的玩意兒,他會不會一夜之間直接凍死在那棟樓的下麵。
買到“小太陽”之後,他就沒有那麼著急了,可以走得稍微慢一些,數著燈籠和路燈,看著天色快速沉下去。他知道這個時間不會碰見家裏的人,至於會不會碰見認識的人,那就聽天由命吧。
走過兩個規模很小的住宅區,經過幾家飯店,常有人在開飯前點一串鞭炮,時不時能聞到火藥味,也能踩到紅色的炮仗皮。他突然想起來,在那場夢中,舒盈瑩穿著白色的羽絨服,頭發梳的高高的,騎著自行車,在鞭炮和花炮聲中經過條條巷道和街道,發梢一晃一晃的,看起來總有些寂寞。於是突然覺得自己一個人提著“小太陽”走在路上,也顯得孤寂又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