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沿著過道朝前走,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慢慢走過了那片迷霧,眼前越來越清晰。

過道的盡頭,有一扇大門。

門外有一群人,正興奮地說著什麼,語調高昂歡愉。

再走進看看,是夏英蘭和一大家子,奶奶爺爺都在,甚至大伯和姑姑他們都在,他們正七嘴八舌地互相交流著,年少的夏忠君夏清君興奮地圍著大夫轉來轉去,問東問西的。所有人都年輕了20多歲的樣子。

很快,一個新生兒被送了出來,早產的,但是體格也不算很瘦弱,緊閉著眼,咂巴著嘴。他們喊著他的名字,招手逗弄著。

這是夏思君出生時的場景嗎?

這是夢吧?

夏微予嚐試著離開這個夢境,想醒過來卻很費勁,隻得先試著離開這個場景。他轉過身,來時長長的走廊並沒有消失,身後還是長長的、朦朧的那一片。

他沿著來路慢慢走回去,眼前的朦朧消散之後,又是另一條過道,莫名帶著點兒熟悉感亦或懷念感,一股燒開水時的獨有溫熱氣息,自然光線代替了燈光,一片暖暖的顏色。窗外晨光和煦,鳥鳴啁啾,遠處的早餐鋪放著廣播,新聞和音樂聲隱約可聞。

夏微予茫然地站在給他帶來異樣感覺的過道裏,還是誰都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在不遠處,年輕的夏英竹,年幼的夏姝君,還有滿頭黑發的姨外婆夫婦。

夏英竹抱著夏姝君,夏姝君滿臉困倦和厭煩。姨外婆滿臉焦灼,不停地站起來走來走去,一次次路過那扇大門。姨外公麵無表情,不知在想什麼。他走過去,手輕易地穿過了這些人的身體,他們沒有感知到他,沒有發現絲毫異常。

他們影像,還是我是影像,或者我又是什麼?

隨後還有一個剛出生的孩子。

這是……我?

小小的、醜醜的新生兒的臉,稀疏又亂糟糟的胎毛,眼睛跟嘴巴緊緊合著,露出一隻握拳的小手,目前看不出這個嬰兒和他究竟有什麼相似之處。

他還是莫名知道,這個嬰兒就是他,他回到了自己剛出生的時候。

不明白為什麼會在走廊兩頭分別看到夏思君和自己陸續出生時的畫麵,這種昨日重現般的感覺並不是很好,總有些異樣的感覺。他下意識裏覺得自己不該看到這些,又趕緊離開了這家醫院。

踏出醫院大門,這次沒有直接進入其他場景裏,他的腳就踩在醫院外的人行道上。

有些窄的人行道邊是同樣不寬闊的公路,對麵是農貿市場,以及緊挨的建材市場。

這裏不陌生,小時候他也會來,曾經夏英竹和姨外公在農貿市場裏有一個攤位。到了西瓜成熟的時候,他們會開著破卡車拉著瓜在市場裏批發。他們很少讓他和夏姝君來,市場裏有些亂,怕他們走丟。

過去很多年了,他還記得這裏。他曾趴在車鬥裏玩,大人們會切半個瓜放在盤子裏,留在他身邊。他從早玩到天黑,可以一直吃瓜,吃到爽,吃到飽,吃到膩。

現在眼前的市場回到了20年前的樣貌,就和記憶中的一樣。

為什麼會做這種夢?

他小時候會夢到自己長大,長大之後偶爾會夢到過去,曾夢到上小學的時候,小學的校舍,還有位於學區的那套老房子。而過去在三叔家生活的片段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的夢境中,他一次都沒有在夢中回到過曾經住了8年的那個地方,也不曾和那些人在夢中相遇。

這也太奇怪了,而且感覺這好像不是單純的夢吧……

好像過去被錄了下來,正在播放影像給他看,或者說他現在就置身於過去的時空之中,那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雖然在高三的時候,從東籬校區分離了出去,同那相關的一切似乎都和他沒有關係了。不過因為餘盛威還在用以前的公共郵箱,他知道賬戶和密碼,有時也登陸進去看看那個怪老頭整理發放的資料。

關於陳青柏遊曆介於現實與非現實之間的時空,當檔案變成公開資料的時候,他也在那個公共郵箱裏看到過,對於當事人還能描述出的細節,資料裏做了詳細記錄。

現在還有很多人覺得,陳青柏所說的那些,無非就是一場被記得異常清晰的夢而已。

水是容易通靈的媒介,夢境則是有可能連接到老塔樓的最大可能。餘盛威那個怪老頭經常強調這件事,不過好像並沒有什麼人把他說的當回事兒。

無論似夢非夢,從陳青柏的經曆中可以得知,如果夢中的城市場景就是現實中原有的或原來有過的樣子,而且一切都有邏輯可循,不像做夢那般天馬行空和荒誕,那很有可能並不是夢,是其他時空,或者夢境套入了其他時空。

就像那個“舒盈瑩”說過的。

他並不確定自己現在遇到的是什麼情況,總之不是睡著之後做了個夢那麼簡單。

不過根據陳青柏的經曆來看,最好還是四處去看看,摸清這到底是個多大的空間,並且時間是怎麼流動的,以及有可能在這裏遇到其他跟自己一樣的人或類似的“人”,最終還要找到脫離出去的方法。

按現在的時間來說,他應該還住在夏英竹家裏。

根據過去的記憶,他乘上了往夏英竹家那邊去的公交車。

不得不說以前的公交車真的很破,人每走一步、車每晃一下,整輛車都在吱吱哐哐響。除了爛,還很臭,除了夏季封閉空間內不新鮮的人身上的各種味道,還有陣陣汽油的氣息。

從醫院的位置去夏英竹家還有很遠的距離,他也顧不上那麼多,坐在了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就像之前在醫院的時候一樣,其他人似乎看不見他,他和別人錯身的時候可以直接穿過別人的身體。

隻是現在在他看來,他自己是實體的,其他人像是立體影像,總是有點兒虛影,有點兒模糊,有點兒像之前“她”讓自己看到的無數個舒盈瑩。